灼华坐在薄被子上,指尖反复攥着腰间锦带,系了松、松了又系,终究按捺不住腹中空虚。
那“咕咕”的肠鸣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搅得他心烦意乱,连半点睡意也无。
他索性披了件薄衫起身,赤足踩过微凉的青砖地,倚在柴房门槛上仰头赏月。
一轮圆月悬在墨色天幕,清辉洒在他肩头,倒添了几分寂寥。
灼华对着月亮轻叹:“月亮啊月亮,你说我怎么又睡不着?若你能让我咬一口,说不定我沾了枕头就能睡熟了。”
话刚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饿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忽有昏黄光晕从巷口漫来,伴着灯笼摇曳的影子。
灼华心头一紧,正要缩回屋里,看清来人是北叔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扬声唤道:“北叔!”
北叔提着食盒缓步走来, 他走到门槛边停下,温声道:“坐过去些。”
灼华忙往旁边挪了挪,目光紧紧黏在食盒上。
北叔见他这副模样,眼底漾起笑意,故意逗他:“猜猜这里面装了什么?”
“是上次那种糕点?”灼华几乎脱口而出。
北叔挑眉,故作惊讶:“哟?你怎的一猜就中?”
“我闻着味儿了!”灼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鼻尖还动了动,“甜香飘了好远呢。”
“倒是个狗鼻子,真灵。”北叔笑着把食盒递给他。
灼华迫不及待接过来,掀开盖子便抓起一块塞进嘴里,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满足地眯起眼,含混不清道:“北叔,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北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带着几分暖意,却始终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吃。
见灼华只捡着其他颜色的殊糕吃,对旁边黄色的殊糕碰也不碰,北叔才开口问道:“黄色的也好吃,你怎的不吃?”
灼华咬着糕饼的动作顿了顿,小声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这黄色的甜里头带着苦涩,我想只吃甜的。”
“全部吃完,不许剩下。”北叔的语气依旧温和,脸上笑意也未减,可灼华却莫名心头一沉。
他抬眼望向北叔,见对方神色如常,才压下那点异样,低低应了声:“哦,好。”
他低头继续咬着殊糕,甜涩交织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竟没了方才的满足。
等他勉强咽下最后一口,想抬头跟北叔说“吃完了”时,却发现身旁只剩那盏孤零零的灯笼立在门槛边,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北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
北叔踏遍四海仙山,掠过万里云涛,终是停在了神魔交界的混沌雾霭前。
指尖凝起微光,轻触虚空,那道隐于雾中的洞天结界便缓缓展开,露出内里截然不同的天地——这是他当年撕裂时空所造,只为将亡妻的碑,从满是戾气的交界地隔开,免得沾了半分污秽。
入了结界,先撞进眼底的是漫地绚烂。
粉紫色的九霞遗佩开得正盛,花瓣上凝着细碎的光露,风过时翻涌如浪。
头顶的天空是渐变色的粉,从穹顶的浅粉晕到地平线的淡紫,像被人揉碎了云霞铺上去,温柔得不像话。
北叔收了周身仙力,赤着脚踩在柔软的花径上,花瓣被踩出细微的声响,他却走得极慢。
不想惊扰了这方天地里的安宁。
行至结界深处,一株老柳树垂下万千丝绦,树下立着块青石碑,碑身光洁,只刻着一个“絮”字。
碑前摆着满满当当的小玩意:竹编的蜻蜓、陶制的小灯、绣着缠枝纹的帕子,还有一碟叠得整齐的黄色殊糕……
北叔在碑前蹲下,他就这么静静看着,从日头偏西到暮色漫上来,粉紫的天空染了层薄金,又渐渐沉成暗粉,连九霞遗佩的花瓣都拢了些,他依旧没动,眼底的温和早已褪去,只剩浓得化不开的哀恸与执念。
良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口:“絮儿,那就是个孽障,不配拥有你留下的半分念想。”
“絮儿莫怕,岁岁流光、朝朝暮暮,皆有我伴你身侧。纵是幽冥隔路、生死殊途,亦拆不散;纵是岁月磨蚀、记忆淡去,亦断不了……”
你我之间,从来无关生死,更无关遗忘。
爱你,早已不是我择定的心意,而是刻入骨血的执念,是融于神魂的本能。
于我而言,这份情便是存在的全部,少了它,我便不再是我。
云杪月之名,早于明曦仙尊存于三界,却素来行踪缥缈,不喜拘囿。
他常踏遍四海八荒,看春芽破土、夏荷映日,赏秋枫染霜、冬雪覆枝,见万物欣欣向荣便展眉而笑,睹众生颠沛流离便垂眸轻叹,一颗心装着天地间的温软与悲悯。
彼时絮儿尚非游龙,只是条尾覆玄鳞的鲛人。
因异色尾鳍,她在族中备受排挤,常遭欺凌,那日更是被同类咬得遍体鳞伤,弃于暗礁之上,奄奄一息。
恰逢云杪月途经海岸,见那抹蜷缩的身影,便俯身将她抱起,指尖凝露为药,轻敷其伤口,又为她取“絮儿”之名,带在身边照料。
这小鲛人却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性子:脾性犟得似顽石,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心思又天马行空,时常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举动。若遇不平事,哪怕明知力不能及,也会一头撞上去,是个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莽夫。
云杪月却半点不恼,只耐着性子陪她长大。
岁岁年年,朝朝暮暮,他用温柔裹住那刺猬般的小鲛人,终是把这条曾遍体鳞伤的小家伙,养得眉眼弯弯,能在他身侧肆意撒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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