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听着胡青涯的叹息,脸上并无太多起伏。
宿命?因果?他这一路走来,见识过太多了,所以对此不置可否。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陆离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是安慰还是陈述:“她既然已经接触到了这个层面,有些事情,避无可避。时候到了而已。”
他看了一眼懵懂又带着好奇的胡桃:“不过,她比很多人幸运。有个愿意为她涉险忘川的父亲,还有个甘愿同生共死的母亲,这份亲缘,本身就能化解许多厄难。”
胡青涯闻言,眼中颓色稍减,但担忧依旧浓重。
陆离接着问出了关键:“她的力量……具体是什么?那双桃花瞳。”
胡桃也立刻竖起耳朵,满脸都是好奇,毕竟这关乎她自身。
胡青涯苦笑更甚,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完全清楚,我们胡家历代,死后不立碑,不设冢,若有条件,便是寻一株老桃树,将骨灰埋于树下。
久而久之,或许这份与桃树、与生死交替的因缘,也融进了血脉里,于是这双眼睛,自然也能看到鬼神。
桃花?
陆离静静听着,脑中立刻浮现出桃红夭和他的那个追寻者“桃花仙”,和他们那片虚实之间的桃花源。
他们胡家……是桃花仙创立的那个桃花源上,分家出来的人?
“她能制造幻境吗?”陆离追问。
胡青涯再次摇头:“不清楚,舒然和我都只是普通人,没有觉醒过这种力量,小胡桃的封印是我求龙子弄来的,更未让她真正开发过。
祖上记载也语焉不详,只有当她真正踏上那条道,力量才会展现出独属于她的形态。”
也就是说,胡桃的桃花瞳方向未知,全看她自己未来的选择和际遇。
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胡桃身上。
少女此刻眼睛亮晶晶的,既有对未知力量的天然好奇,也有对父亲口中的不可思议畏惧,更有“自己似乎很特别”的兴奋。
陆离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沉默了片刻,然后非常直接地开口道:“拥有这种力量,踏上这条路,不会是什么好事。”
胡桃一愣,看向他。
陆离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会看到更多常人无法想象的魑魅魍魉,人心的幽暗比鬼怪更可怕;你会被迫卷入无数的因果纠缠,善与恶的界限往往模糊不清。
你会经历许多悲欢与死别,而很多时候,你只能看着,无力改变。
你会背负沉重的东西,可能是责任,可能是罪业,也可能是孤独。”
他顿了顿,看着胡桃那双渐渐褪去兴奋,变得认真起来的桃花瞳:“这条路,布满荆棘,寒冷彻骨,胡桃,我不建议你走上去。
我也想希望你和你父亲期待的那样,做个普通的少女,安稳度日,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客厅里一片寂静。
胡桃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想起忘川河里那些狰狞的手臂,想起天堑对岸顶着灵牌的诡异鬼神,想起囚牛那庞大如山岳的龙躯和震人心魄的龙吟……
也想起陆离手持苍白汉剑,眼神沉静如水的样子,想起嫁衣姐姐的墨黑鬼气,想起小白纯白的守护……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挣扎,看了看父亲疲惫而担忧的脸,又看了看陆离平静的眼神,最终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只是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我再想想。”
胡青涯看着女儿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他既怕女儿踏入险途,又怕强行阻止反而害了她。
最终,他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看向陆离,带着恳求与托付:
“陆道长,不管她以后怎么选……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真的走上了那条路,遇到了她解决不了的麻烦……
看在这番际遇的份上,你……能帮衬一把的时候,就请帮一把吧,我感激不尽。”他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厚颜,但为了女儿,他拉下了脸。
陆离沉默了片刻,看着胡青涯眼中那份深沉的父爱,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胡桃,然后点了点头:“嗯。”
胡青涯紧绷的肩膀骤然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喃喃道:“谢谢你,陆道长……”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三尺的空气,遗憾道:“可惜啊……我这辈子攒下的这点‘死气黑莲’,是没法传给小胡桃了。
都是跟我送的那些‘游子’的阴德,离了我,也就散了,要是能留给她……以后的路,也能少受点苦。”
“因果自承,外物难替。”陆离淡淡道:“她的路,终究要她自己来走的。”
窗外,天光已大亮,金红色的朝阳彻底跃出山脊,也透过窗户,照亮了客厅一角。
陆离看了看天色,准备告辞。
这一次的鬼气消耗很大,他也得找个阴气很重的地方来恢复一二。
“陆道长!”胡青涯连忙叫住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这……这就要走?无论如何,吃了饭再走吧!您救了我和舒然,还有小胡桃……这份天大的恩情,报酬都还没谈呢!”
他语气急切。
行走“非常”世界,深知因果的胡青涯明白,若让陆离这样空手走了,自己一家欠下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份人情,而是一个可能影响深远的大因果了。
陆离可以不提,但他不能不给,也不敢不给。
陆离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这茬。
自己状态不佳,一时竟也疏忽了。
“也好。”他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旁边的旧木椅:“叨扰了。”
胡青涯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坐回沙发。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依旧沉睡的妻子沈舒然脸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又带着深深的后怕与庆幸。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妻子冰凉的手,低声道:“舒然……没想到,咱们还能再做几十年的夫妻……”
陆离看了一眼沈舒然,道:“她魂魄已稳,苏醒需要时间,我如今力量亏空,无法强行唤醒。但感应其生机,多则七八日,少则三两天,应当会自然醒来。”
胡青涯点头,怜惜地抚过妻子的鬓角:“嗯,我知道,她没有我这种常年与死气打交道攒下的‘黑莲’护着,魂魄回归后,与身体的融合,还有被忘川影响的记忆和‘名’的找回,都需要更温和缓慢的过程。
能回来,能这样躺着,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顿了顿,对刚从震撼和纠结情绪中稍微平复的胡桃道:“小胡桃,去,去集市上买点好菜,多买点肉和新鲜的蔬菜回来。
今天,咱们家得好好谢谢陆道长。”
胡桃“哦”了一声,连忙点头,又看了陆离一眼,这才小跑着出去了,小白化作一道白光,也跟着她飘走。
客厅里,只剩下了陆离和胡青涯,以及沉睡的沈舒然。
当女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胡青涯一直强撑着,属于父亲和丈夫的坚强外壳,仿佛瞬间碎裂。
他猛地低下头,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自己粗糙的手背上。
他没有发出嚎啕大哭,只是那样无声地抽泣着。
“……陆道长。”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对着静坐一旁的陆离说道:“我、我还能活着……活着见到她们……真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陆离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把旧木椅上,身姿挺拔,灰眸望着窗外被朝阳染成金色的山林。
他没有安慰,没有劝解,甚至没有转头去看胡青涯的失态。
有时候,沉默的倾听,就是对他人的尊重。
喜欢斩因果,断百灾,我是红尘半鬼仙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斩因果,断百灾,我是红尘半鬼仙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