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缓步上前。
石床上,那张惨白如纸的清秀面庞,让他心中泛起一丝久远的涟漪。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与于欢、林小帅三人初入内门,便是在这位清冷孤傲的柳副峰主面前,因些许琐事被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番。
那时的她,是高高在上的金丹师祖,眼神淡漠,一言一行皆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而自己,不过是她眼中一个还算有些天赋的新晋弟子。
物是人非。
近两百年的岁月,足以将沧海变为桑田,也将曾经需要仰望的存在,变成了如今这般风中残烛的模样。
“前辈……”
楚灵感知到云天的到来,连忙拭去泪水,从石床边站起,恭敬地退到一旁,将位置让了出来。
云天并未上前把脉。
他的神念,只在柳鹂身上轻轻一扫,便已洞悉了一切。
灵力枯竭,强行引动金丹本源,导致道基受损,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至于那些皮肉筋骨上的狰狞伤口,反倒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心中了然,随手一翻,掌心已然多了一枚莹白色的丹丸。
此丹甫一出现,整个阴暗潮湿的山洞仿佛都被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所充斥。
丹丸周身,一圈淡淡的丹晕缭绕不休,细看之下,竟有九道若隐若现的玄奥丹纹在其中流转!
又是极品灵丹!
楚灵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七宝涅盘丹!
此丹乃是云天当年整理莲花秘境所得时,从无数万年灵药中,精心挑选出七种具备磅礴生机的灵材,耗费心力炼制而成。
其功效只有一个——修补道基,逆转生死。
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能将人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拽回来。
只是此丹炼成之后,云天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寻常争斗根本难以伤其根本,这救命宝丹竟是一次也未曾用上。
“让她服下。”
云天将丹药递给楚灵,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递出一颗糖豆。
楚灵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丹药入手温润,仅仅是逸散出的药香,便让她体内的法力都活跃了几分。
她不敢怠慢,连忙撬开柳鹂的嘴,将丹药送入其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浩瀚的生命洪流,瞬间涌入柳鹂干涸的经脉百骸。
云天屈指一弹。
“嗡——”
一枚通体翠绿,宛如极品翡翠雕琢而成的灵环悄然浮现,正是五行环中的木灵环。
翠绿色的光华自灵环上散发开来,柔和却饱含无尽生机,将整个山洞都染上了一层绿意。
在云天的控制下,木灵环悬浮于柳鹂身体上方,从头到脚,缓缓扫过。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绿光所过之处,柳鹂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结痂、脱落,新生的肌肤光洁如初,甚至比受伤前还要细腻几分。
前后不过几息工夫,柳鹂身上的外伤便已尽数消失。
云天收起木灵环,负手而立,静静等待。
片刻后。
“嗯……”
一声极其微弱的轻吟,从石床上传来。
紧接着,柳鹂那原本死灰般的脸上,竟迅速泛起一抹健康的红晕。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柳师姐!柳师姐你醒了?”楚灵喜极而泣,连忙俯下身,惊喜地轻声呼唤。
柳鹂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她感受着体内那股浩瀚磅礴、正在飞速修补着她受损金丹的药力,脸上写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
她转过头,视线越过楚灵,落在了那个负手而立的青袍青年身上。
目光触及那张俊秀温和的面庞,柳鹂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张脸……
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被瞬间唤醒。
“你……你是……”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充满了惊疑,“你是当年那个十九岁便筑基的弟子,云天?”
这个名字,当年在青云宗高层掀起过不小的风浪。
她姐姐柳莺,人星峰峰主,更是在她面前不吝赞赏地多次提起此子。
只是,他刚筑基没多久就突然失踪,这一晃,便是近两百年。
“好久不见了,柳副峰主。”云天淡淡颔首。
得到肯定的答复,柳鹂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真的是他!
可他不是早就失踪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
她的神念下意识地探出,想要探查云天的修为,可神念甫一靠近对方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感觉,不像是面对一座高山,而是面对一片深不见底的星空!
她心中骇然。
“师姐,是云前辈救了我们!”楚灵连忙将坊市中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述说了一遍。
从一万灵石的买卖,到血煞宗少主袁冲的挑衅,再到云天动也未动,便让那不可一世的袁冲连同其元婴扈从一死一逃……
柳鹂越听,脸色越是苍白,看向云天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惊疑,变成了彻底的敬畏与骇然。
弹指间,灭杀金丹,惊退元婴!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元婴后期?还是……化神?!
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眼前这个当年还需要恭恭敬敬称呼自己一声“师叔”的青年,如今,已然是她需要仰望,甚至连其背影都无法看清的恐怖存在!
柳鹂挣扎着从石床上坐起,体内的药力已经让她恢复了七八分。
她不顾楚灵的搀扶,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走到云天面前,深深地躬身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青云宗弟子柳鹂,多谢师叔救命之恩!”
这一声“师叔”,喊得无比郑重,再无半分昔日金丹师祖的倨傲,只剩下晚辈对前辈的恭敬。
楚灵在一旁看着,心中感慨万千,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修仙界,达者为先。
云天受了她这一礼,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起来吧。”
他目光扫过二女:“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宗门再说。”
“是,全凭师叔做主!”柳鹂恭声道。
三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了山洞。
洞外,冰风依旧呼啸。
云天一挥手,魔云梭再次浮现。
柳鹂看着那艘魔气缭绕的极品飞行法宝,心中的震撼已经趋于麻木。
她和楚灵跃上梭身,站到云天身后。
魔云梭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正要化作魔光破空而去。
然而,就在腾空而起的瞬间,云天却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魔云梭骤然停滞在半空之中,并未立刻遁行。
他立于梭首,目光平淡地望向远处某个方向,似在等候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刚放松下来的楚灵和柳鹂,心又提了起来。
“云师叔,可是有情况?”
楚灵如今不仅恢复了自由,牵挂的柳师姐也安然无恙,性子再次恢复了以往的灵动,没有丝毫顾忌地开口询问。
云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
“嗯。”
他微微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二女耳中。
“仇人上门,解决一下再走不迟。”
话音刚落,极北的寒风仿佛都为之一滞。
天际尽头,三道夹杂着浓郁血腥气的黑色遁光,正以惊人的速度撕裂长空,径直朝着魔云梭所在的位置疾驰而来。
那遁光未至,一股属于元婴修士的庞大威压,便如乌云盖顶般笼罩而下,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柳鹂和楚灵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紧张地看着那三道来势汹汹的魔光,下意识地向云天身后靠了靠。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三道身影便在魔云梭前方十数丈外显现出来,呈品字形将三人挡住。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身穿绣着血色云纹的黑袍,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定在云天身上,面容竟与那死去的袁冲有三四分相似。
此人,正是西漠魔道巨擘之一,血煞宗宗主,袁滕!
而在他身侧,一人是之前狼狈逃窜的那名元婴初期扈从,另一人则是个气息阴冷、身材枯瘦的元婴中期老者。
“宗主,就是他!就是那个青袍小子,杀……杀了六少主!”那元婴扈从一见到云天,眼中便闪过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怨毒,他指着云天,声音尖利地叫道。
袁滕的目光,如两柄淬毒的利刃,狠狠刮过云天平静的面庞。
他看不透。
神念扫过,对方身上空空如也,仿佛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袁滕心头一凛,但旋即化为一声冷哼。
这种情况,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对方修为高出自己太多,已臻化神之境。
二是对方修炼了某种极其高明的敛息秘术。
化神?
整个西漠数千年都未曾出过一位化神老怪了!
一个如此年轻的化神?
简直是天方夜谭!
袁滕瞬间便将第一种可能排除,心中认定了是第二种。
一个靠着秘术隐藏修为,又仗着些诡异手段偷袭杀人的狂徒罢了!
“哼!好大的狗胆!”袁滕怒极反笑,声音里充满了森然杀机,“在本座的地盘,杀我袁滕的儿子!今天,你们三个,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猛地扭头,阴冷的目光落在那名元婴初期的扈从身上。
后者脸色瞬间煞白,他护主不力,本就是死罪。
此刻宗主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不戴罪立功,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一念及此,那扈从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然。
他把心一横,暴喝一声,右手猛地向前一挥!
“嗡!”
一道黑红色的光影从他袖中激射而出,那是一方遍布着诡异血纹的方印。
血印离手,见风便涨,转瞬间便化作一座数丈大小的小山,带着令人心悸的血腥与魔气,悬浮在云天三人头顶。
其本命法宝,血煞印!
柳鹂与楚灵在这恐怖的威压下,脸色煞白如纸,体内的灵力仿佛都被冻结,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血色山峦,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砸下!
那扈从见云天依旧负手而立,毫无反应,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狞笑。
装神弄鬼的东西,死吧!
然而,就在那血印即将落下的一刹那,云天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抬头。
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那泰山压顶般的血印,轻轻一挥。
就像是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灰色灵光,从他袖中轻扫而出。
下一刻,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气势汹汹、足以将一座山头都夷为平地的血煞印,在接触到那道灰色灵光的瞬间,竟仿佛变成了一团被狂风吹拂的棉絮,连一丝一毫的抵抗都做不到,便被轻飘飘地扫飞了出去!
“轰隆!!!”
血印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重重地砸在远处一座数百丈高的雪峰之上。
整座山峰剧烈一颤,无数山石崩塌,而那件威能不凡的元婴法宝,竟在撞击中发出一声哀鸣,光芒黯淡,灵性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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