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穹顶模拟系统,将外界的时间忠实地投射在关内。当“丝路方舟”的汽笛声彻底消散在西方天际时,关内便进入了“夜晚”。
光线黯淡下来,只有关键通道和防御节点亮着刺目的探照灯,将巨大的阴影投洒在钢铁建筑的缝隙之间,如同潜伏的巨兽。
鸣瞳没有回到军方分配的简陋宿舍,也没有去猎手们通常聚集的、充满汗味和酒精气的喧嚣酒馆。他像一道真正的幽灵,沉默地穿行在昏暗、错综复杂的下层通道和悬空廊桥之间,最终停留在一扇锈迹斑斑、被厚重铁链锁住的金属门前。
这里位于关内边缘区域,靠近支撑穹顶的巨型承重柱,环境嘈杂而恶劣,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劣质能源棒的刺鼻气味。但这里也相对“自由”,少有官方势力的严密监控,是阴影与灰色地带滋生的温床。
鸣瞳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把造型古老、似乎与他的疃刀同源的钥匙,插入锁孔。锁芯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铁链滑落。他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草药苦涩和淡淡…异样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个狭小、简陋,但被收拾得异常整洁的空间。几块废弃的装甲板拼成了墙壁,一张铺着干净但洗得发白床单的简易床,一个摆放着各种晒干草药和简易医疗器具的小桌子。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用废弃零件改造成的、散发着昏黄温暖光芒的小灯。
而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厚厚的毯子里,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她的头发枯黄,如同秋日衰草。
“小魅。”鸣瞳的声音,是外界从未听过的、带着几乎融化坚冰的轻柔。
毯子下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一个沙哑、虚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传来:“……哥?你回来了……外面,好像很吵……”
“嗯,野兽又来捣乱了,不过已经被打退了。”鸣瞳走到床边坐下,将带来的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温热的面饼放在桌上,“没事了,吃点东西。”
他没有试图去触碰妹妹。因为他看到,毯子边缘露出的、搭在床沿的那只手上,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仿佛覆盖着细微鳞片的灰白色,指甲也变得尖长、乌黑。这是被“原初噩梦”污染,处于半转化状态的标志。
鸣魅,他唯一的亲人。父母早在十年前的一次大规模兽潮中,为了掩护他们兄妹和其他难民撤离,葬身于野兽之口。从那时起,年仅十二岁的鸣瞳就扛起了保护妹妹的责任。他们在这残酷的末世挣扎求生,鸣瞳凭借着天生不受污染的特质和在与野兽搏杀中磨砺出的技艺,成为了关内小有名气的猎手。
然而,三年前的一次意外,改变了一切。他们所在的一个小型侦察队在外出搜寻物资时,遭遇了罕见的、擅长精神污染和隐匿偷袭的高阶野兽“惑心魔”。虽然鸣瞳最终凭借疃刀斩杀了那头怪物,但鸣魅为了保护一个被吓呆的孩子,被“惑心魔”临死前喷出的毒液和精神冲击波及。
她没有立刻死亡,也没有完全转化为野兽,而是陷入了这种不生不死的“半转化”状态。她的身体部分异化,精神时好时坏,清醒时依旧是那个会担心哥哥、会对着有限的食物露出满足笑容的妹妹;但当她被体内的污染侵蚀、陷入疯狂时,就会变得极具攻击性,眼中会闪烁与野兽无异的疯狂红光。
玉门关的规矩,隼的警告,鸣瞳比谁都清楚。任何被确认污染且无法逆转者,都将被“清理”。他将鸣魅藏在这里,用尽各种方法寻找逆转污染的可能,无论是关内黑市的偏方,还是从野兽身上提取的、可能蕴含抗性的物质,但都收效甚微。
“哥……”鸣魅的声音将鸣瞳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我……我今天好像……又有点控制不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鸣瞳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到了床脚处,几条被撕裂的、原本用来固定她手腕的柔软布条。
“没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只是做噩梦了。我在这里,没事的。”
他起身,从床下拿出一个沉重的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条特制的、内衬柔软皮革的金属镣铐。这是他在妹妹情况不稳定时,不得已用来限制她行动,防止她伤害自己或者冲出这个房间暴露身份的东西。每一次亲手为她戴上这些镣铐,都像是在他自己的心上锁上一道枷锁。
“小魅,忍耐一下。”他的声音低沉。
鸣魅没有反抗,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毯子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就在鸣瞳即将为妹妹戴上镣铐的瞬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
“鸣瞳!开门!龙炎小队巡查!”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
鸣瞳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他迅速将镣铐塞回床底,用毯子将鸣魅盖得更严实,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漠,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龙炎小队士兵,为首者正是隼麾下的一名副官。
“什么事?”鸣瞳挡在门口,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副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鸣瞳,试图看向他身后昏暗的房间:“例行检查。根据报告,这个区域有异常能量波动和……类似野兽的嘶吼声。我们需要进去查看。”
鸣瞳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但他面上不动声色:“这里只有我妹妹,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刚才可能是我在处理一些猎获的野兽材料,惊扰到邻居了。”
“猎获材料?”副官显然不信,手按在了腰间的能量手枪上,“鸣瞳,你知道规矩。任何异常都必须排查。让开!”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鸣魅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困倦:“哥……外面是谁啊?好吵……”
鸣瞳侧身,让副官能看到床上那个蜷缩在毯子里、只露出头顶的身影。
副官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鸣瞳是关内重要的猎手,而且刚刚在城墙防御战中立下功劳,没有确凿证据,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我们接到的是隼队长的直接命令。”副官强调道,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鸣瞳,你最好确保这里真的‘干净’。否则,你知道后果。”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但诡异的、仿佛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从房间某个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鸣瞳和副官的脸色同时一变!
鸣瞳是心中骇然,他知道那是鸣魅即将失控的征兆!
副官则是立刻举起了武器:“什么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鸣瞳猛地向前一步,几乎与副官脸贴脸,他的夜瞳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危险的幽绿光芒,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我妹妹需要休息。这里的任何‘声音’,都由我负责。如果你坚持要进去,可以,但后果……自负。”
他身上的煞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那是常年与死亡为伍、沐浴野兽鲜血积累的冰冷气息。副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想起关于鸣瞳战斗方式的种种传闻,以及隼队长对此人某种程度上的“容忍”,他最终还是退缩了。
“……哼!最好如此!”副官收起武器,狠狠地瞪了鸣瞳一眼,“我们会持续关注这里!我们走!”
看着两名龙炎小队士兵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鸣瞳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走到床边,掀开毯子一角。鸣魅紧闭着双眼,身体微微颤抖,那只异化的手紧紧攥着床单,指甲深深陷入其中。那刮擦声,正是她的指甲无意识刮擦床板发出的。
鸣瞳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与无力感。他轻轻握住她那只尚且正常的手,低声道:“没事了,小魅,没事了……哥哥在。”
他知道,这样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隼的耐心是有限的,龙炎小队的监控只会越来越严密。鸣魅的情况也在缓慢而持续地恶化。
也许……那条驶向西方的“丝路方舟”,那个能使用“净化序列”的刘乐黎,以及那个神秘的归零地首领头雁……会是唯一的转机?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鸣瞳的心中悄然滋生。为了妹妹,他或许必须做出一些更加艰难,甚至背离他一直以来生存准则的决定。
他望向西方,那双夜瞳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穹顶和遥远的距离,看到那列在红雾中前行的钢铁方舟。
玉门关的阴影之下,守护与抉择,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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