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滏阳城的斥候悉数调回城内,四门的盘查也松懈下来。
杜长缨带着人进城采买物资,补充给养;林疾负责照顾好胡氏,胡氏则牵制住呼延拔。巡城的士卒曾几次注意到城内有生面孔,向上司禀报,没有奖励,反被降职,因此再也没有人敢多管闲事。
几天后,李逋等人顺利离开滏阳城。
出城西行十余里,三百苍头军择一处临河的开阔地暂作休整,挖坑造饭。
李逋、秦云凰、王猛几人正商议着下一步行程,忽听得远处传来高亢的唢呐声,呜哩哇啦地吹打着,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外突兀。
“听这声响似是迎亲的调子。”秦云凰蹙眉道。
“去看看。”李逋起身。
几人循声而去,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出现座气派非凡的大庄园,灰墙高耸,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白鹿庄。
大路上,迎亲的队伍充满喜气,然而新郎却是愁眉不展。
一阵风吹来,掀起盖头,露出新娘的脸,她眼眶通红,泪水滑落冲散了胭脂,宛如两道血痕。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全靠身旁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才勉强在地上站稳。
这哪像是办喜事,分明像是办丧事。
李逋扭头见秦云凰不见踪影。
回头就看一道身影蒙面冲出,拦在迎亲队伍前,秦云凰叉着腰,故意粗着嗓子喊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迎亲队伍骚乱,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排众而出,非但不惧,反而嗤笑:“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小蟊贼,也敢惹我家白老爷?”
秦云凰冷哼:“你家白老爷是谁?报上名来,姑奶奶抢的就是为富不仁的!”
管家傲然道:“出去扫听扫听!我家白爷,那是黑山大王张燕的拜帖兄弟!你敢动我们,黑山军明日就踏平你这小毛贼的窝点!还不快滚!”
秦云凰闻言,眼中寒光更盛:“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靠山,原来是与马匪为伍、欺压乡里的败类!”
她不再废话,飞身掠过人群,一把抓住新娘的手腕将其带走。
“反了!给我拿下她!”管家大怒,一众家丁壮汉蜂拥而上。眼看追兵即至,树林中箭矢破空声响起。
杜长缨射出的箭镞,钉在追兵脚前,阻住去路。追兵大惊,不敢前进。趁此间隙,秦云凰拉着新娘迅速退入林中。
那新娘吓得浑身发抖,泪流不止。
秦云凰道:“别怕,我们是好人,不会害你。”
李逋几人围过来,他看着秦云凰,无奈笑道:“怎么,你有一个小女朋友还嫌不够,又给我抢回来一个?”
秦云凰捶他肩膀一拳,转而柔声说:“姑娘莫怕,有我在,没人能逼你成亲。”
谁知那新娘小娥却拼命摇头,泣声道:“女侠…女侠误会了!我叫小娥,是自愿嫁给黑娃哥的!”
“自愿?”秦云凰一愣:“自愿你哭什么?”
小娥羞愤交加:“我与黑娃哥都是白老爷的佃户,两情相悦,本想成亲后逃往丰都城谋生。谁知…谁知被白老爷抓回来,非要今日就在庄里为我们办礼。”
林疾问:“听你这样说,这白老爷成人之美,也算个善人。你为何要如此悲戚?”
小娥屈辱道:“白老爷立下规矩,庄中凡佃户出嫁女子,初夜皆要…皆要献于他。你们如今抢走了我,白老爷绝不会放过黑娃哥的。”
“畜生!”秦云凰柳眉倒竖,抽出神术锋:“我这就去阉了那老贼!”
“坏人伦,背天理,该杀!”林疾道。
李逋一把拉住秦云凰:“别急,这事没那么简单。”
王猛道:“不错,在黑山贼遍地的太行山脚下,这白老爷能经营这样一份大家业,定非寻常富户。此人必与黑山贼有极深牵连,甚至可能就是黑山贼安置在此的一处眼线窝点。贸然硬闯,恐打草惊蛇。”
李逋道:“硬闯不行,我们不如去试探试探这白鹿庄的深浅。”
他让杜长缨、林疾带苍头军在庄外埋伏,自己则拿上银票,与秦云凰一起,带着忐忑不安的小娥,再次来到白鹿庄大门前。
那管事一眼就认出小娥,尖声叫喊:“就是他们!来人啊!抓住他们!”
持棍庄丁纷纷涌出,围住几人。
“住手!”一声清喝从门内传来。
一名身着青衫、面容清癯瘦高的中年文人走出来,目光扫过李云逋两人,最后落在小娥身上:“去而复返,是何用意?”
李逋拱手行礼:“方才是我这位兄弟鲁莽,冲撞贵府喜事,特来赔罪。”说着,奉上一张银票:“这一千两的白银,聊表歉意,还请白老爷笑纳。”
那清瘦文人看见银票一眼,侧身道:“既然如此,几位随我来吧。”
几人跟着他进入大厅,见到端坐太师椅上的白老爷。此人瘦瘦高高,一副精明模样。
白老爷查验过银票:“罢了,看在你们还算懂事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把小娥留下,以后把招子放亮点。”
李逋道:“白老爷误会了。这不是赔罪钱,是给新娘小娥和新郎黑娃赎身钱。”
白老爷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好,既然要明算账,那就好好算算。孝文,去把黑娃家的账本拿来。”
白孝文很快取来一本厚厚的账册,翻开念道:“黑娃家,自其祖父成亲时,因无力置办聘礼,借庄主粮食一千四百斗。至今三代,利上加利,至今已还八十万斗,尚欠二百四十万斗。折合现银,约六万两。”
念完,他合上账本,望着李逋,目带讥讽。
李逋听完,先是沉默,随即竟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冷,听得在场众人阵阵发寒。
白老爷也是见过风浪的:“小子,要么拿六万两现银出来,要么把人留下!想在我白鹿庄动手?哼,我看你毛还没长齐!”
话音未落,早已忍无可忍的秦云凰拔出神术锋,化作一道翠芒直刺白老爷咽喉!
李逋抬手向天射出一枚赤涅丸雷。
丸雷击碎瓦片,在天空中炸响的瞬间。杜长缨、林疾率领三百苍头军,迅速包围整个庄子。
“找死!”
白老爷拐杖一横,格开剑锋,体内八转蛊虫运转,袍服胯下,探出一条黝黑发亮的蝎尾,毒针闪烁着幽光,刺向一旁吓得呆住的小娥!
“当心!”秦云凰回身格挡。
与此同时,一直旁观的白孝文,反手探入身后,抽出脊柱,化作锯齿软鞭,速度极快的打向李逋。
李逋双手结印:“炎鲵·火潮啸!”
一股灼热、近乎无形的恐怖气浪呈扇形扩散,空气被高温扭曲,厅堂内的木质家具、丝绸帷幔焦黑碳化。
白老爷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化作一具焦黑蜷缩的枯炭,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侧方的白孝文捏碎保命灵符,一道水蓝色的光罩护住全身。然而这仓促的防御,面对灼热的火潮如同纸糊,仅仅支撑几息便轰然破碎!
“啊——!”
白孝文倒在地上,半边身子被严重灼伤,已无再战之力。
片刻后,杜长缨踏入厅内:“主公,庄内所有家丁护卫已经制服。”
林疾紧随其后:“白家亲眷、仆役皆围在后院,无一人逃脱。”
李逋走到奄奄一息的白孝文面前。
白孝文感受到死亡的逼近,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爬过来,不住地磕头:“大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求大人给条活路。自此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林疾道:“白家的钱财宝货,都藏在何处?”
白孝文道:“小的知道,我带你们去,只求饶命。”
李逋扔给他一枚疗伤丹药,白孝文服下,千恩万谢。林疾挥手,两个军卒上前叉起他,去搜罗财宝和粮食。
这时,后院妇孺的哭声传来。
杜长缨道:“主公,这些家丁仆役,以及后院的亲眷,该如何处置?”
秦云凰心生不忍,道:“他们大多也只是听命行事,首恶已诛,不如都放了吧。”
杜长缨点点头,似也赞同,但他依旧看向李逋,等待命令。
李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王猛。
王猛道:“主公,滏口陉是天险,若消息走露,强攻可没有胜算。”
李逋听完,叫来孔潜:“孔潜,把刀磨快点,送他们去见佛祖。”
孔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言罢,他转身点一队苍头军老兵,径直向后院走去。很快,后院的哭泣声和哀求声,在拔刀声中,彻底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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