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梨花深处
西山的那一周,像是偷来的时光。
傅清辞几乎放下了所有工作,只在每天早晚处理紧急事务。剩下的时间,他陪苏晚梨在院子里散步,教她辨认各种植物,或者只是各自安静地看书——他看财经报告,她看母亲的日记和信件。
那些信件里,母亲的形象越来越丰满。她不只是那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而是个有理想、有才华、爱笑爱闹的鲜活生命。她写对贸易行业的见解,写想开画廊的梦想,写对未来的憧憬,也写对林国栋的感激和歉意。
“国栋哥又帮我挡掉了一个麻烦,可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他。”有一封信里这样写,“他说不用回报,只要我好好活着。但我总觉得欠他太多。”
苏晚梨合上信,望向窗外。傅清辞正在梨树下接电话,侧脸在午后的光里显得柔和。这一周,他变了很多——或者说,露出了很多她从未见过的一面。他会笨手笨脚地尝试做饭,会把院里的野花摘来插瓶,会在夜里她做噩梦时,轻轻拍她的背直到她重新入睡。
那些算计和面具,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院里,悄然褪去。
第七天傍晚,两人在石桌前喝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粉色,梨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该回城里了。”傅清辞说,“有些事情,必须面对。”
苏晚梨点头。她知道,这一周的平静是暴风雨前的间隙。苏明城那边、刘子墨那边、还有她生父那边……所有的线头都还悬着,等待她一一理清。
“我想先处理苏明城的事。”她说,“股份和地块,必须拿回来。那是我母亲留下的,不能便宜了别人。”
“我帮你。”傅清辞很自然地说,“傅氏的法律团队是国内顶尖的,可以全权代理你的案子。”
“谢谢。”苏晚梨顿了顿,“但我想自己先和他谈一次。”
傅清辞皱眉:“不安全。”
“在医院,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会怎样。”苏晚梨解释,“而且,有些话,我想当面问清楚。”
傅清辞看了她很久,最终妥协:“我陪你去,但在外面等。”
“好。”
当晚,苏晚梨接到林国栋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晚晚,你生父那边……出事了。”
苏晚梨的心一紧:“怎么了?”
“有人把你身世的消息透给了媒体,虽然现在压下来了,但圈子里已经传开。”林国栋叹气,“他现在的处境很微妙,上面在查他,对手在盯着他。这个时候爆出有私生女,而且是商界丑闻的中心人物……很麻烦。”
苏晚梨握紧手机:“那我该怎么做?”
“暂时什么都别做。”林国栋说,“但我要提醒你,有些人可能会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比如刘子墨,比如……傅家的某些人。”
“傅家?”
“傅明远虽然进去了,但他在政界的关系网还在。”林国栋压低声音,“我查到,傅明远和你生父的某个对手,有过秘密往来。你小心点,晚晚。你现在,是很多人的靶子。”
挂断电话,苏晚梨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色。山里的夜特别静,也特别深,像能把人吞噬。
傅清辞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别怕,有我在。”
苏晚梨靠在他怀里,忽然觉得很累。这场仗,好像永远打不完。一个敌人倒下去,又冒出新的敌人;一个谜团解开了,又出现更深的谜团。
“傅清辞。”她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会怪我吗?”
傅清辞的手臂收紧:“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苏晚梨转身,面对他,“我只是觉得,也许我离开,对所有人都好。苏明城得不到他想要的,刘子墨死了心,我生父的对手也没了靶子。你们都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
“那你呢?”傅清辞盯着她的眼睛,“你的正常生活在哪里?”
苏晚梨答不上来。
“晚梨,看着我。”傅清辞捧住她的脸,“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在为别人活——为你母亲,为你外婆,为复仇。现在仇报得差不多了,你该为自己活了。问问你自己,你想要什么?想留在哪里?想和谁在一起?”
他的眼神太认真,太炽热,苏晚梨几乎要沉溺其中。
“我……”她张了张嘴,最终摇头,“我不知道。给我时间,傅清辞。”
“好。”傅清辞松开她,但握住她的手,“多久都等。但答应我,别再想着一个人扛,别想着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苏晚梨点头,眼眶发热。
那一夜,两人在梨树下坐到很晚,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手,看星星一颗颗亮起来。
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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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仁和医院VIp楼层。
苏明城的病房外守着两个保镖,看见苏晚梨和傅清辞,对视一眼,放行了。
病房里,苏明城半靠在床头,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短短几天仿佛老了十岁。王美玲不在,只有一个护工在整理东西。
看见苏晚梨,苏明城的眼神复杂极了——有震惊,有愤怒,有愧疚,还有一丝苏晚梨看不懂的情绪。
“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
“你们聊,我在外面。”傅清辞对苏晚梨点点头,退出病房,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父女——或者说,曾经的父女。
苏晚梨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很平静:“身体怎么样?”
“死不了。”苏明城苦笑,“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没那么恨你。”苏晚梨诚实地说,“知道你不是我生父后,恨意反而淡了。但你辜负我母亲、侵吞她股份的事,我还是要追究。”
苏明城看着她,看了很久:“你长得真像婉清,尤其是眼睛。但我现在才看出来,你的鼻子和嘴巴,像另一个人。”
“我生父?”
“应该是。”苏明城移开视线,“婉清从来没告诉过我,孩子可能不是我的。她到死,都以为你是我的骨肉。”
苏晚梨的心被刺痛了一下。母亲到死都在等这个男人的回头,却不知道,她等的根本不是她的良人。
“你爱过她吗?”她问。
苏明城沉默了很久。
“爱过。”他最终说,“年轻的时候,真心爱过。但她太纯粹,太理想主义,而我……太现实。苏家那时候需要王家的支持,我父亲以死相逼,我没办法。”
“所以你选择牺牲她。”
“是。”苏明城承认得很干脆,“我做了选择,也付出了代价——二十多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梦见她,都是一身血,问我为什么不去。”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晚梨,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但至少,让我把欠婉清的东西还给你。苏氏15%的股份,海南那10%的地,还有她当年存在我这里的一些私人物品……我都还给你。”
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串钥匙:“这是我保险柜的钥匙,密码是你生日。里面的东西,都是婉清的。我……我没脸继续留着。”
苏晚梨接过钥匙,沉甸甸的。
“还有件事。”苏明城挣扎着坐直,“关于你生父……我不知道他是谁,婉清从来没说过。但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她和一个人通电话,哭得很厉害。后来我问她,她只说,那是个她配不上的人。”
他顿了顿:“晚梨,如果那个人位高权重,你去找他,可能会有危险。有些人,为了扳倒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小心点。”
这话出乎苏晚梨的意料。她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男人,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一辈子追逐利益,到头来众叛亲离,连唯一的“女儿”都不是亲生的。
“我会的。”她起身,“你……好好养病。”
走到门口,苏明城叫住她:“晚梨。”
她回头。
“对不起。”他说,眼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替我告诉你妈妈……对不起。”
苏晚梨点点头,推门出去。
走廊里,傅清辞迎上来:“怎么样?”
“他把东西还给我了。”苏晚梨举起钥匙,“我们去苏家,开保险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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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别墅空荡荡的。王美玲不知道去哪了,佣人也少了很多,大概是看苏家要倒,另谋出路了。
苏晚梨直接上二楼书房。保险柜嵌在书柜后的墙壁里,她输入密码——确实是她的生日,0315。
柜门打开,里面分成三层。
第一层是文件:股权证明、地块产权证、还有一些苏氏的老合同。苏晚梨全部取出,放进带来的文件袋。
第二层是现金和金条,她没动。
第三层,是一个紫檀木盒子。她打开,里面是母亲的东西:几本日记、一些照片、一枚戒指、一条项链,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晚梨——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封信”。
信很厚。苏晚梨先收起来,准备回去再看。
合上保险柜时,她看见柜门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母亲年轻时的单人照,笑得灿烂。照片背面有字:“婉清,1988年春。”
苏明城一直留着母亲的照片,藏在保险柜最深处。
苏晚梨的心情复杂难言。她关好保险柜,和傅清辞离开苏家。
车驶离别墅区时,她从后视镜里看见那栋华丽的房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转角。
一个时代结束了。
她的,苏明城的,苏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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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山小院,苏晚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了母亲的那封信。
“晚梨,我的女儿: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妈妈已经不在了。不要哭,妈妈走得很安心,因为知道你会在外婆的爱里长大。
有些事,妈妈一直没告诉你,也没告诉你外婆。现在,是时候说出来了。
你的父亲,不是苏明城。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有理想,有抱负,想改变这个世界。我们相识的时候,他还没结婚,但我们身份悬殊,注定不能在一起。后来他有了婚约,是政治联姻,他没办法反抗。我选择了离开,没告诉他怀孕的事。
妈妈不后悔生下你。你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但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关于你的父亲,妈妈不能说出他的名字。不是不信任你,是保护你。他的位置太高,盯着他的人太多。如果让人知道他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会给你带来危险,也会毁了他的前途。
但妈妈给你留了后路。林国栋叔叔是妈妈最信任的朋友,他会照顾你。还有妈妈在苏氏的股份,那是妈妈应得的,苏明城答应过给我,虽然他现在赖账了,但凭证都在,你长大了可以要回来。
晚梨,妈妈最后的心愿是:好好活着,快乐地活着。不要被仇恨困住,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全部真相,答应妈妈,选择原谅,选择放下。
人生很短,不值得为不值得的人浪费。
妈妈永远爱你。
——婉清,2001年1月”
信写于母亲去世前两个月。那时她已经病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苏晚梨的眼泪浸湿了信纸。她把信贴在胸口,像拥抱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知道她不是苏明城的女儿,知道生父的身份敏感,知道留下她会面临什么。
但她还是选择生下她,用尽最后力气为她铺好后路。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晚梨?”是傅清辞的声音,“你还好吗?”
苏晚梨擦干眼泪,开门。傅清辞看见她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问,只是张开手臂。
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为母亲,为外婆,为自己,为这二十二年的所有委屈和伤痛。
傅清辞紧紧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哭了很久,苏晚梨才慢慢平静。她抬起头,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傅清辞,我妈妈让我放下仇恨,好好活着。”
“那你怎么想?”
“我想听她的话。”苏晚梨说,“但有些事,必须做完。苏明城的股份我要拿回来,刘子墨那边要解决,还有我生父……至少,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认我。”
“我帮你。”傅清辞说,“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苏晚梨看着他,忽然问:“傅清辞,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从一开始的互相利用,到现在的不离不弃……为什么?”
傅清辞沉默了很久,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到院子里,在梨树下站定。
夕阳正好,金红色的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脸上。
“晚梨,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评价你母亲的吗?”他忽然说。
苏晚梨愣住:“你父亲认识我母亲?”
“见过几次。”傅清辞说,“我父亲说,陈婉清是他见过最有生命力的女性,像野火,烧到哪里都生机勃勃。他说,如果她生在傅家,会是比任何男人都出色的继承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傅文渊和一个女孩的合影,女孩笑得灿烂——是母亲。
“这是……”
“你母亲帮过我父亲一个大忙。”傅清辞说,“傅氏早年有一个海外项目出了问题,是你母亲牵线搭桥,找了关键人物才解决。我父亲一直很感激她,说她有恩必报,有情有义。”
他收起照片,看着苏晚梨:“所以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后来查到你母亲是陈婉清,我才明白那种熟悉感从哪里来。晚梨,我接近你,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海南地块。但越了解你,越觉得,你继承了你母亲最好的部分——坚韧,聪明,重情义。”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也继承了她的不幸,被辜负,被利用。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苏明城,不想辜负你,不想让你再经历你母亲经历过的痛。”
苏晚梨的眼泪又涌出来,但这次是暖的。
“所以,”傅清辞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单的梨花形状钻戒,“苏晚梨,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为了交易,不是为了合作,只是因为我想和你共度余生,想保护你,想让你快乐。”
梨花戒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苏晚梨捂住嘴,眼泪不停地流。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想过会是现在,在这里,在这种时候。
“傅清辞,我……”
“不用立刻回答。”傅清辞站起来,把戒指盒放在她手里,“你先拿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告诉我。无论答案是yes还是no,我都接受。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是真的,从今往后,只对你一个人真。”
苏晚梨握着戒指盒,盒子还带着他的体温。她抬头看着他,这个她曾经以为只是猎手的男人,此刻眼神清澈如少年。
“给我一点时间。”她最终说,“等所有事情了结,我给你答案。”
“好。”傅清辞微笑,“我等你。”
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是占有,不是情欲,只是一个承诺般的触碰。
晚风吹过,梨树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不知是哪座寺庙的晚钟。
在这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傍晚,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终于向彼此敞开了最柔软的部分。
也许前路依然坎坷。
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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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苏晚梨在傅氏法律团队的陪同下,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追讨陈婉清在苏氏集团的15%股份及相应分红。同时,她将海南地块10%的产权,以市场价转让给傅氏——这是她和傅清辞商量后的决定,既解决了傅氏项目的需求,也让她拿到一笔可观的资金。
消息一出,商界震动。
刘子墨气急败坏,打电话威胁,但苏晚梨直接拉黑了他。刘建国那边倒意外地平静,据说是在观望——苏晚梨的身世传闻已经在高层圈子里传开,没人敢轻举妄动。
林国栋约苏晚梨又见了一次面,这次是在一个安全的茶室。
“你生父想见你。”他开门见山,“但他现在被调查,不方便公开露面。他让我问你的意思。”
苏晚梨捧着茶杯,很久没说话。
“晚晚,我知道这对你很难。”林国栋叹气,“但他……也有他的苦衷。这些年,他暗中为你做的事,比你想象的多。你外婆能平安把你带大,你在南城能过得那么顺利,都有他的影子。”
“那为什么现在才想见我?”苏晚梨问,“因为我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不得不面对?”
“一部分是。”林国栋很诚实,“但更多是,他觉得亏欠你。他知道你母亲去世了,知道你外婆也走了,你现在一个人……他想弥补,哪怕只是一点点。”
苏晚梨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有理想,有抱负,想改变这个世界。”
“他怎么评价我母亲?”她忽然问。
林国栋愣了愣,然后笑了:“他说,婉清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最美的回忆。他书房里一直摆着婉清的照片,虽然不能让人看见,但他每天都会看。”
苏晚梨的鼻子发酸。
“见一面吧。”她最终说,“但要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而且,我要傅清辞陪我。”
林国栋点头:“可以。我来安排。”
见面的时间定在一周后,地点是城郊一个不起眼的私人会所,安保级别极高。
那一周,苏晚梨一直在做准备——心理上的准备。她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男人,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不知道这场迟了二十二年的父女相见,会是什么场面。
傅清辞一直陪着她,没多问,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想独处的时候离开。
出发前一晚,苏晚梨又做了噩梦。这次不是母亲,是她自己,站在悬崖边,身后有很多手在推她。她惊醒,浑身冷汗。
傅清辞睡在隔壁,听见动静过来,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又做噩梦了?”
苏晚梨点头,靠在他肩上:“傅清辞,我害怕。”
“怕什么?”
“怕见面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轻声说,“怕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怕自己会恨他,或者……更糟,不恨他。”
傅清辞明白她的意思。恨了二十二年,如果发现那个人其实没那么可恨,那她这些年的坚持算什么?
“晚梨,听我说。”他捧住她的脸,“无论你生父是谁,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还是你。你是陈婉清的女儿,是陈秀英的外孙女,是在南城长大的苏晚梨。这些不会变,也不能变。”
“那你呢?”苏晚梨看着他,“如果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你还会……”
“会。”傅清辞打断她,“晚梨,我傅清辞这辈子,认定的事不会改,认定的人不会放。你是我认定的人,无论你是谁的女儿,无论前面有什么麻烦,我都不会放手。”
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苏晚梨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窗外的月光,也映着她的脸。她忽然觉得,也许母亲当年没等到的那个“不会放手的人”,她等到了。
她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很轻,很快,像蝴蝶掠过水面。
傅清辞怔住,然后眼神深了深,但他克制着,只是回吻了她的额头。
“睡吧。”他说,“我在这儿陪着你。”
那一夜,苏晚梨握着他的手,睡得很安稳。
梦里没有悬崖,没有血,只有一片梨花海,和两个并肩行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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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面当天,天气很好。
会所在半山腰,四周是竹林,很隐蔽。苏晚梨和傅清辞到的时候,林国栋已经在门口等。
“他在里面。”林国栋神色严肃,“我只能陪你们到门口,接下来,是你们父女的时间。”
苏晚梨深吸一口气,看向傅清辞。后者握紧她的手:“我在这儿等你。”
她点头,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房间里很简单,中式风格,窗前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她,身材挺拔,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但梳得整齐。听见开门声,他缓缓转身。
苏晚梨看见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很儒雅的脸,五十多岁,眼角有细纹,但眼神清明锐利。他的眉眼……确实和她有几分相似。
两人对视,时间仿佛静止了。
良久,他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晚梨?”
苏晚梨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他走过来,脚步很稳,但苏晚梨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在她面前停下,仔细地、贪婪地看着她的脸,像要把她刻进骨子里。
“像,真像婉清。”他轻声说,眼眶红了,“尤其是眼睛。”
苏晚梨的眼泪掉下来。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但停在半空,最终只是递过一方手帕:“别哭,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
这句话击溃了苏晚梨所有的防线。她捂住脸,泣不成声。
二十二年的委屈,二十二年的疑问,二十二年的等待,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他轻轻抱住她,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声音哽咽:“对不起,晚梨。爸爸来晚了。”
窗外,竹林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出温暖的光斑。
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迟到了二十二年的父女,终于相拥。
而门外,傅清辞靠着墙,听着里面隐约的哭声,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果父亲还在,看见他找到想共度一生的人,应该也会这样拥抱他吧。
人生总有遗憾。
但幸好,还能弥补。
还能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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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预告】
父女相认带来短暂的温暖,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严峻的考验:苏晚梨生父的政敌利用她的身份大做文章,一场针对她生父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刘子墨狗急跳墙,联合王美玲试图抢夺苏氏剩余资产,甚至雇人对苏晚梨下手。傅清辞为保护她身陷险境,重伤入院。在病床前,苏晚梨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戴上了那枚梨花戒指。而林国栋带来最后的消息:当年傅文渊的车祸,可能和苏晚梨生父的政敌有关,傅明远只是棋子。所有线索串联成一张巨大的网,猎手与猎物、棋子与棋手、爱与恨、复仇与救赎的终局之战即将到来。苏晚梨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手握所有底牌,这一次,她要为自己、为母亲、为所爱的人,下最后一盘棋。而棋盘的对面,是整个黑暗的过去。她会赢吗?或者,赢的定义是什么?答案,在梨花盛开的那一天,终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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