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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的府邸,与其说是府,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宫城。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长廊曲折,连接着一座座精致的楼阁。府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将庭院中的奇石异草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熏香与佳肴美酒混合在一起的、令人醺然的香气。
主宴会厅内,更是极尽奢华。
地面铺着厚实的蜀锦地毯,踩上去悄然无声。数十张矮案分列两侧,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烤得滋滋冒油的乳猪,堆成小山的肥美河蟹,盛在白玉碗里的清蒸鲈鱼,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精致糕点,琳琅满目。席间,有身姿曼妙的舞女,舒展着水袖,在悠扬的丝竹管乐中翩翩起舞。
这便是江东的富庶与底气。
姜云跪坐在属于上宾的位置,案前的美酒已经斟满,那琥珀色的酒液在灯火下荡漾着迷人的光泽。他身旁的孙尚香换下了一身劲装,穿上了一袭华美的长裙,许是还不习惯,坐姿有些僵硬,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偶尔瞥向姜云时,鼻子里还会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轻哼。
姜云没理会她的小脾气,他的注意力大半被案上那只烤得皮脆肉嫩的乳猪给吸引了。
他脑海里那个穿着马褂的小人,正拿着一双筷子,对着那乳猪的脆皮垂涎三尺。
‘乖乖,这孙家可真有钱。光这一顿饭,就够徐州一个百人队吃上十天半个月了。’
‘这皮烤得,啧啧,金黄酥脆,一看就是老师傅的手艺。待会儿一定要多吃几块,不然都对不起在码头上耗费的那些脑细胞。’
‘就是不知道这气氛,能不能让我安安稳稳地吃完这顿饭。’
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宴会的气氛,表面上看起来热烈而和谐。
孙权坐在主位,频频举杯,言笑晏晏,尽显一代雄主的豁达与气度。他先是正式向众人介绍了甘宁与苏飞,并当场任命甘宁为折冲校尉,苏飞为偏将军,皆归于周瑜麾下。
甘宁这位桀骜不驯的锦帆贼大头领,此刻显得颇为局促,他端着酒杯,笨拙地回应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敬酒,涨红着脸,说得最多的就是“多谢主公”、“多谢大都督”。看得出来,这种官场应酬,比让他去冲锋陷阵还要难受。
程普、黄盖、韩当这些孙家老将,对甘宁这位昔日的“贼寇”本有些芥蒂,但碍于主公和周瑜的面子,也纷纷举杯,言语间虽算不上亲热,却也给足了礼数。武将的世界,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甘宁夜袭黄祖水寨的战绩,足以赢得他们的基本尊重。
鲁肃更是热情,他端着酒杯,特意走到姜云案前,郑重其事地敬了他一杯,言辞恳切:“先生以一人之智,成两家之好,更为我江东收服猛将,夺取先机,肃,佩服之至!此杯,当敬先生之旷世奇功!”
姜云连忙起身回礼,嘴上说着“子敬先生谬赞,愧不敢当”,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鲁肃这一番话说得是真心实意,可他声音洪亮,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瞬间就将全场的焦点,又一次拉到了姜云的身上。
姜云感到,至少有十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落在了自己身上。这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欣赏,有惊叹,但更多的,是来自另一侧文臣队列中,那些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
为首的,正是那位在码头上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的老臣——张昭。
张昭,字子布,与张纮并称“江东二张”,乃是孙策临终前托付给孙权的顾命大臣之首,在江东文臣集团中,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
此刻,他正端坐于席间,面色沉静,花白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他没有看鲁肃,也没有看姜云,只是低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那樽青铜酒爵的边缘。然而,姜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在张昭的身后,坐着一群年岁仿佛、衣冠楚楚的文官。他们是江东本土世家大族的代表,是孙氏政权得以稳固的基石,也是主张对曹操妥协、保境安民的“主和派”中坚力量。
他们看向姜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闯进自家后花园的、带着瘟疫的陌生人。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们举杯,也只是对着主位上的孙权,或是与身旁的同僚低声谈笑,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姜云这边,仿佛他和他身边的甘宁、苏飞都是不存在的空气。
这种无声的排斥,比任何恶言相向,都更令人难受。
姜云心中那个马褂小人放下了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这顿饭看来是吃不安生了。’
‘这张老头,码头上丢了面子,现在是准备在宴会上找回来啊。看他那架势,肚子里正憋着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准备随时跳出来喷我呢。’
‘主和派……哼,说白了,就是一群既得利益者。他们怕打仗,怕曹操打过来,毁了他们在江东的田产和地位。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别说联合刘备,就算是让他们跪下来管曹操叫爹,他们估计都愿意。’
姜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暖意,也让他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清明。
他知道,今天这场宴会,绝不仅仅是接风洗尘那么简单。
这是孙权为他搭的台子,也是江东内部各个派系角力的战场。
码头上的交锋,他靠着奇招,侥幸赢了第一回合。但那只是开胃菜。接下来,在这宴席之上,他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考验。他必须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说服孙权,压服主和派,将孙刘联盟这根钉子,牢牢地钉死在江东的土地上。
否则,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瑜,忽然举起了酒杯,遥遥向姜云示意。
这位江东大都督,从入席开始,便话语不多,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偶尔与孙权交换一个眼神。他仿佛置身于这场暗流汹涌的宴会之外,又仿佛是这一切真正的掌控者。
姜云连忙举杯回应。
周瑜没有说话,只是隔着舞女婆娑的身影,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笑容温和依旧,但在姜云看来,却比张昭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还要让他感到压力。
如果说张昭是摆在明面上的敌人,那周瑜,就是那个手握最终裁决权的考官。他不会偏帮谁,他只会看谁的答案,对江东更有利。
姜云放下酒杯,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
他知道,真正的交锋,马上就要开始了。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丝竹管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翩翩起舞的舞女也悄然退下。
宴会厅内的气氛,在经历了最初的热烈之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客套结束了,正题要来了。
就在这片安静之中,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姜别驾。”
张昭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爵,他缓缓站起身,抚着自己胸前的长须,一双老眼,如同鹰隼一般,锐利地锁定了姜云。
“听闻你此来江东,是为说服我主,与你家主公刘豫州联合,共抗曹操?”
来了。
姜云心中一凛,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也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道:“张公所言不差。”
得到肯定的答复,张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刘豫州兵不过数万,将不过关张,如今更是丢了徐州,困守一隅,如丧家之犬,朝不保夕。”
“老夫请问,”他环视全场,最后将目光死死地钉在姜云的脸上,“他,有何资格,与我兵精粮足、坐拥六郡八十一州的江东相提并论,共抗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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