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石室的空气凝滞浑浊，弥漫着一股陈腐的丹砂与朽木混合的气味。
墙壁上，粗粝的岩石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缕暗绿色的苔藓，湿冷的气息贴着皮肤，无孔不入。
寂静，沉甸甸地压下来，只有横钩子压抑的、略带嘶哑的喘息声，和他自己摸索着处理肩上那道深可见骨伤口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那道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是被赵锋的符箓所伤。
横钩子靠坐在冰凉的石壁下，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他咬着牙，没有呻吟出声，只是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这间不算宽敞的石室。
石室空空荡荡，除了角落里散落的几块腐朽蒲团和正中一个积满灰尘、早已看不出原色的丹炉，便再无他物。墙壁上隐约有些模糊的刻痕，年代久远，难以辨认。
“咳咳……”
他咳了两声，吐出一口带黑丝的浊气，声音沙哑地对正在石室另一头仔细探查的凌霜说道：
“霜儿，此地透着古怪。
那赵锋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引我们来此，必有所图。
他本人定然也在左近潜伏。
我们须得快些，找到出路或是可用之物，绝不能让他抢了先机，得了此间可能存在的机缘。”
凌霜正俯身在一排嵌入石壁、早已空空如也的丹药格架前。
闻言，她转过头，清丽的面容在石室昏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师叔，您的伤……”
她快步走回横钩子身边，目光落在他肩头那狰狞的伤口上，眉头紧蹙，
“毒气还在蔓延，您莫要再动真气。探查之事，交给凌霜便好。”
她语气坚决，带着晚辈对长辈的关切，更有一种临危受命的沉稳。横钩子看了她一眼，深知自己此刻确实是强弩之末，强行行动只会成为拖累，便不再坚持，只低声道：
“小心些。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凌霜点点头，重新回到那排丹药架前。她伸出纤指，轻轻拂去厚重的积灰。
架子分为数层，上面原本应该摆放着不少瓶瓶罐罐，但如今绝大多数都只剩下一滩滩颜色可疑的污渍，或是干脆连瓶子都化为了齑粉，与灰尘融为一体。
仅有少数几个质地特殊的玉瓶还保持着形状，但瓶塞早已朽坏，里面空空如也，丹药灵气散尽不知多少年了。
她耐着性子，一格一格，极其细致地检查过去。指尖触感冰凉，除了灰尘和碎石，似乎别无他物。
心中不免有些焦躁，师叔的伤耽误不得，若此处真只是一间被岁月彻底掏空的废室，那他们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就在她检查到最底层，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时，指尖忽然碰到了一点不同于灰尘和岩石的坚硬触感。
那似乎是一个小瓶的底部，半掩在碎石和厚厚的浮灰之下。
她心中微动，小心地拨开覆盖其上的杂物。
果然，一个不足三寸高、颜色灰扑扑、乍看像是劣质陶土烧制的小瓶露了出来。
瓶身毫无光泽，甚至有些粗糙，混在瓦砾中毫不起眼。与之前那些即使残破也能看出玉质或瓷质的瓶罐相比，这瓶子简直寒酸得过分。
然而，正是这份过分的“不起眼”，在此刻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凌霜屏住呼吸，用衣袖垫着手，轻轻将这小瓶取出。
入手颇沉，与它粗陋的外表不符。她摇了摇，瓶内传来轻微的、沙沙的碰撞声，似乎装着些许干燥的颗粒。
有东西！她精神一振。
但并未立刻尝试打开瓶塞——那瓶塞看起来也像是普通的木塞，早已干裂——她的目光，落在了小瓶被取走后，原本瓶底所压的位置。
那里并非平整的石架，而是有一块颜色略深的区域。她俯身吹开浮灰，下面赫然是一叠……非纸非帛的、暗黄色的东西。
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撕裂过。
凌霜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再次用衣袖裹手，轻轻将那叠东西拈起。
入手柔韧而冰凉，材质奇特，似某种鞣制过的薄皮，却又比兽皮更细腻坚韧许多，带着一种历经岁月而不腐的奇特质感。
这“薄皮”只有三四页，而且显然只是残篇，断裂处犬牙交错。
她展开这残破的皮卷。
上面的字迹是一种极其古老、笔画宛如虫鸟蜿蜒的篆文，墨色沉暗，几乎要与皮卷的底色融为一体。
凌霜自幼在门派中博览典籍，对古篆也算有所涉猎，辨认起来虽吃力，但连蒙带猜，也能读懂大概。
开篇几行，记载的似乎是一种名为“固魂涤脉散”的丹方，用料、火候、手法都极为繁复苛刻，其中几味主药的名字，凌霜闻所未闻，只看描述便觉心惊肉跳，绝非正道之物。
她快速浏览，皮卷中间部分破损严重，字句难以连贯。
直到最后相对完整的一页，那顶端的几个古篆大字，如同带着冰冷的钩刺，猛地扎进了她的眼帘——
“人傀丹”
这三个字仿佛本身就带着不祥的魔力，让凌霜指尖一颤，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定了定神，强压住心中莫名涌起的不安与悸动，凝目向下看去。
下面的字句断续而诡谲：
“……夺其魂，炼其魄，以生者之元神为引，血肉为炉……神魂淬炼，剥离本我，烙以主印……肉身不腐，灵智尽泯，唯念是从，谓之‘人傀’……”
越是解读，凌霜的脸色越是苍白。这哪里是什么提升修为、救死扶伤的丹经？
这分明是记载着如何活生生将修士炼制成没有自我意识、只知服从命令的傀儡的邪法！
其中描述的抽取神魂、禁锢灵智、烙印控制的步骤，残忍酷烈，令人发指。
她甚至看到了关于“主傀感应”、“神魂反哺”等更加邪异莫测的辅篇记载，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与恶意，让她遍体生寒。
修真界弱肉强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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