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陶罐秘纹
清晨六点，县城宾馆的房间。
张清玄醒来时，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蓝色的，只有东方天际有一抹极淡的鱼肚白。他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街对面那辆黑色轿车还在，只是换了个位置，从正对宾馆大门挪到了斜对面的便利店门口。
车子熄了火，车窗依然贴着深色膜。但张清玄能感觉到，车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他看了几秒，拉上窗帘，转身走到房间的小桌前。桌上并排摆着昨晚挖出来的三个陶罐，还有那枚从周婉清尸骨上取下的戒指。
陶罐在晨光中泛着暗沉的土黄色，罐身上的符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一些笔画走势。张清玄拿起其中一个，凑到台灯下仔细端详。
符文是用某种锐器刻上去的，刻得很深，边缘已经磨损圆滑。笔画结构很特别——起笔重，收笔轻，转折处有明显的顿挫感。而且，所有横画的起笔都是从右向左……
左撇子。
张清玄眼神微凝。这些符文，和钱文礼办公室里发现的那些烧焦纸片上的字迹，有着相同的书写习惯。
他放下陶罐，又拿起另外两个检查。三个陶罐上的符文风格完全一致，显然是同一人所刻。但其中两个陶罐的罐底，还有额外的标记——一个用小刀刻的、极其细微的符号，像是某种编号。
“丙三”、“丁七”。
张清玄盯着这两个编号看了很久。如果是按照天干地支排序，那么“丙三”意味着这是第三个位置，“丁七”是第七个。但九幽锁魂阵应该有九个阵眼，编号应该是从“甲一”到“癸九”才对。
除非……这些陶罐只是整套“镇物”中的一部分。
他正想着，房间门被轻轻敲响了。
“玄哥，醒了吗？”是胖子的声音。
张清玄把陶罐盖好，起身开门。门外站着胖子和陈子轩，两人都洗漱完毕了。胖子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子和豆浆。
“楼下早餐店买的，肉包子，还热乎。”胖子把塑料袋递过来，“豆浆是现磨的，就是糖放多了点。”
张清玄接过袋子，三人进了房间。包子确实还热，面皮松软，肉馅是猪肉大葱的，油润多汁。豆浆很浓，就是如胖子所说，甜得有点齁。
“玄哥，这些罐子……”陈子轩看着桌上的陶罐，有些紧张。
“是周婉清的遗物。”张清玄咬了口包子，“头发、血粉、碎玉、干花。都是她生前用过的东西，被吴先生拿来做了镇物。”
“那咱们今天还要继续找吗？”胖子问。
“找。”张清玄说，“但得换个方法。九个阵眼的位置被改动了，按照原来的方位找不到了。”
他快速吃完早饭，擦了擦手，从包里拿出张清水县的地图铺在桌上。地图是李建国提供的，很详细，连村里的每栋房子都标出来了。
张清玄用红笔在老宅的位置画了个圈，然后以这个圈为中心，按照九宫方位标出九个点。
“这是原本的九幽锁魂阵阵眼位置。”他指着地图，“但昨晚我们找到的三个陶罐，都不在这些位置上。偏离了至少十米。”
“有人挪过？”陈子轩问。
“不止是挪过。”张清玄在地图上又画了九个新的点，“而是整个阵法被重构了。从‘锁魂’变成了‘聚阴’。你们看——”
他用笔连接新的九个点，形成的图案和原来的九宫格完全不同，更像一个扭曲的星形。
“这个新阵法的作用，不是镇压阴魂，而是汇聚阴气。”张清玄说，“把周围的阴气都吸引过来，集中到某个点。”
胖子凑过来看，看得一头雾水：“玄哥，那这个‘某个点’是哪儿？”
张清玄的笔尖在地图上移动，最后停在一个位置上。
不是老宅。
是村口那棵大榕树。
“这……”陈子轩愣住了，“榕树底下？”
“对。”张清玄收起笔，“榕树属阴，气根能通地脉。如果把九个阵眼的阴气都导向榕树，那棵树就会变成一个天然的‘阴气枢纽’。”
“然后呢？聚那么多阴气干嘛？”
张清玄没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再次掀开窗帘一角——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地。
“养东西。”他轻声说，“或者……供某个东西吸收。”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胖子咽了口唾沫：“玄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用这个阵法……养鬼？”
“可能不只是养鬼。”张清玄放下窗帘，“走吧，先去村里看看那棵榕树。”
上午八点，三人再次来到村里。
白天的村子比晚上热闹多了。农妇们在井边洗衣服，男人们在田里干活，孩童在村道上追逐打闹。李建国家门口，几个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聊天。
看见张清玄他们，李建国赶紧迎出来：“张老板，这么早就来了？吃早饭了吗？我让我媳妇再做点？”
“不用，吃过了。”张清玄说，“我们去村口榕树那边看看。”
“榕树？”李建国一愣，“那地方有啥好看的……”
“随便看看。”
村口那棵大榕树下，此刻正坐着几个老人在下象棋。树荫很大，遮住了好大一片地方。气根从树枝上垂下来，有的已经扎进土里，长成了新的树干。
张清玄走到榕树下，仰头看了看树冠。榕树确实很老了，树干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树皮粗糙皲裂，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枝叶茂密，阳光几乎透不下来。
他绕着树干走了一圈，最后在树干的背面停下。
这里的气根特别密集，像一道帘子垂下来。张清玄拨开气根，露出树干——树干上刻着东西。
不是符文，也不是字。是一个很奇怪的图案：一个圆圈，里面画着扭曲的线条，像是什么东西在挣扎。图案刻得很深，边缘已经长出了新的树皮，但还能看清轮廓。
“这是什么？”陈子轩小声问。
“阵眼标记。”张清玄伸手摸了摸刻痕。刻痕很光滑，像是被反复摩挲过。“有人定期来这里，给这个标记‘加持’。”
他退后几步，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的星火之力。丹田废墟中，那点微光轻轻颤动，散发出温暖的气息。这气息顺着经脉流向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景象已经不同了——
榕树周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灰黑色雾气。这些雾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榕树上方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正对着树干上那个刻痕。
而在刻痕深处，隐约能看到一点暗红色的光，像是一只沉睡的眼睛。
张清玄收回视线，脸色有些发白。星火之力还太弱，只是这样短时间的使用，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精力。
“玄哥，你没事吧？”胖子注意到他的脸色。
“没事。”张清玄摆摆手，“走，去找剩下的陶罐。”
有了榕树这个“终点”，反推阵眼位置就容易多了。张清玄带着两人在村子周围转了大半天，又找到了四个陶罐。这些陶罐埋得都不深，但位置很隐蔽——有的在废弃的猪圈墙角，有的在老坟堆旁边，有的甚至在一户人家的菜园子篱笆下。
四个陶罐里装的东西各不相同：一撮用红绳捆着的头发（比周婉清的头发更黑更粗）、几片已经碳化的指甲、一小包黑色的泥土（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截指骨——人类的指骨，已经发黑了。
加上昨晚的三个，一共七个陶罐。
“还差两个。”张清玄把七个陶罐并排放在李建国家的院子里，“按照编号，应该还有‘甲一’和‘乙二’。”
“玄哥，这些东西……”李建国看着那些陶罐，脸都白了，“都、都是死人的东西？”
“嗯。”张清玄盖好陶罐，“都是当年被镇压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留下的遗物。吴先生用这些东西布阵，锁住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无法往生。”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午后阳光炽烈，但所有人都觉得后背发凉。
“张老板，”李建国声音发颤，“那现在这阵法被人改了，那些魂魄……”
“应该被放出来了。”张清玄说，“但可能又被困在了别的地方。”
正说着，院子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探头进来，是饭馆老板的女儿小芸。
“李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爹让我来问问，中午几位老板在不在家吃饭？要是吃的话，我提前准备。”
陈子轩看见小芸，脸一下子红了，下意识往张清玄身后躲了躲。
李建国看向张清玄。张清玄点点头：“麻烦你了，简单做点就行。”
“好嘞！”小芸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个……几位老板，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张清玄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早上看见你们在村里转悠，好像在挖东西。”小芸说，“然后……刚才我在家后院喂鸡的时候，看见两个陌生人在村子外面转，鬼鬼祟祟的，也像是在找什么。”
张清玄眼神一凝：“什么样的人？”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穿西装，看着挺斯文的。还有一个年轻人，穿黑衣服，个子很高。”小芸回忆着，“他们在村口那棵榕树底下站了很久，还用手摸树干。我本来想过去问问，但我爹说别多管闲事。”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吴文渊？
张清玄和胖子、陈子轩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现在在哪儿？”张清玄问。
“走了。”小芸说，“开着一辆黑车走的，往县城方向去了。”
黑车。张清玄想起宾馆楼下那辆轿车。
“谢谢你告诉我们。”他说，“中午麻烦你多做三个人的饭。”
“不麻烦不麻烦！”小芸摆摆手，转身跑了，麻花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等她走远，李建国才压低声音说：“张老板，看来真有人盯着咱们……”
“嗯。”张清玄看着地上的七个陶罐，“对方也在找剩下的两个。而且……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我们找到了这些。”
他沉思片刻，对胖子说：“把这些陶罐收好，搬到车上去。晚上我们不住县城了，换个地方。”
“去哪儿？”
“山里。”张清玄说，“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周婉清招来，问问她到底还知道什么。”
午饭是小芸送过来的：青椒炒肉、西红柿炒蛋、清炒空心菜，还有一盆米饭。菜做得很家常，但味道不错。胖子边吃边点评：“这青椒炒得刚好，还带着点脆劲。西红柿炒蛋的蛋花很嫩……”
陈子轩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往门口瞟，好像期待小芸再来似的。
吃完饭，张清玄让李建国帮忙在村里找了个向导——是个五十多岁的山里人，姓赵，大家都叫他赵老四。赵老四对周围的山很熟，知道哪里有空着的守林人小屋。
“山腰上有间屋子，以前看林人住的，现在没人用了。”赵老四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就是有点破，但遮风挡雨没问题。”
“带我们去看看。”
下午三点，赵老四带着三人上了山。山路不好走，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路，只能抓着树枝往上爬。胖子累得呼哧带喘，但不敢抱怨——他背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那七个陶罐，还有招魂要用的香烛纸钱。
爬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在半山腰看到了一间小屋。
确实很破。木屋的墙板已经开裂，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门口长满了杂草。但结构还算完整，里面有一张破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就这儿了。”赵老四说，“晚上山里冷，你们要是住这儿，得多盖点。这屋后头有山泉，水能喝。我家里还有床旧被子，一会儿给你们送来。”
张清玄给了赵老四两百块钱，算是向导费。赵老四推辞了几下，最后还是收下了，千恩万谢地下山去了。
等赵老四走远，张清玄才走进木屋。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户透进些光。灰尘很厚，墙角挂着蜘蛛网。
“收拾一下。”他说，“胖子，你去做饭。子轩，把陶罐摆好，按九宫方位摆在地上。”
“在这儿招魂？”陈子轩问。
“这儿安静，没人打扰。”张清玄走到窗前，望向山下。
从山上能看到整个村子，像一个小小的模型。村口那棵大榕树格外显眼，树冠像一把巨大的伞。
而在更远的山路上，他隐约看到了一点反光——是车玻璃的反光。
那辆黑车，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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