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暗涌渐起
回到扎纸店时，已是第三天的黄昏。
林瑶开车把三人送回老街，临走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说了句“好好养伤”。陈静薇倒是早就等在店里，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还从家里带来个老中医开的方子。
张清玄没客气，收了方子，让胖子按方抓药。
等陈静薇也走了，扎纸店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胖子忙着熬药做饭，陈子轩在柜台清点这几天的账目——虽然也没什么好清的，出门这几天一个委托都没接。
后院那棵老槐树下，张清玄盘坐着调息。
清水县那一战消耗太大，星火本源受损，现在只剩不到两成的力量。好在这东西恢复起来不算慢，按现在的速度，大概一个月能回到五成。想完全恢复，少说也得三个月。
他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那道被尸傀抓出的伤口已经结痂，但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尸毒入体，得慢慢逼出来。
“老板，药好了！”
胖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过来，老远就闻到那股苦味。张清玄皱了皱眉，但还是接过来，一口气喝完。
“嘶——这什么玩意儿，这么苦。”
“老中医开的方子，说是补气血、祛阴毒。”胖子递过来一块冰糖，“陈小姐特意嘱咐的，说喝完含块糖。”
张清玄把冰糖扔进嘴里，甜味冲淡了苦味，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胖子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老板，你这次伤得重不重？要不……咱们歇段时间？我看你这几天脸色都不太好。”
“死不了。”张清玄把碗递还给他，“店里这几天有什么事？”
“没啥大事。”胖子挠挠头，“刘婶来找过两次，一次是问咱们什么时候回来，一次是送了点她闺女包的粽子。哦对，赵老三的腰疼又犯了，想找你再讨点药膏。”
张清玄点头：“药膏在柜台左边第二个抽屉，你拿一罐给他。就说我现在不方便见人，让他先用着。”
“好嘞。”胖子起身要走，又停住，“对了老板，你饿不饿？我熬了鸡汤，放了些药材，补身子的。”
“嗯。”
等胖子进了屋，张清玄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碗药下去，体内气血翻涌，正在和尸毒对抗。这滋味不好受，像有无数根针在经脉里扎。
但他没吭声。
有些事，自己扛着就行，没必要让身边的人跟着担心。
晚饭是在后院吃的。
胖子做了三菜一汤：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红烧肉，还有那锅药材鸡汤。菜色简单，但做得精致。鲈鱼肉质鲜嫩，火候刚好；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鸡汤撇去了浮油，只留清亮的汤色和药材的香气。
陈子轩盛了饭，三人围坐在石桌旁。
“玄哥，你这伤……”陈子轩看着张清玄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养养就好。”张清玄夹了块鱼肉，细细品尝。味道确实不错，胖子的厨艺又见长了。“这几天店里就靠你们了。有人上门委托，简单的小活儿可以接，复杂的一律推掉。”
“那要是推不掉呢？”胖子问。
“那就等我伤好了再说。”张清玄瞥他一眼，“命比钱重要。”
胖子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这话从老板嘴里说出来真稀奇……”
“你说什么？”
“没！我说老板英明！”胖子赶紧扒饭。
张清玄哼了一声，没再追究。他知道胖子是担心他，但有些事，不是担心就能解决的。
吃完饭，陈子轩收拾碗筷，胖子去烧洗澡水。张清玄靠在槐树下，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夕阳把老街染成暖金色，对门王嫂的早餐店已经收了摊，正在门口扫地。几个小孩在街角追逐打闹，笑声传得很远。卖菜的刘叔推着空三轮车回家，车轱辘吱呀吱呀地响。
这就是红尘。
张清玄闭上眼睛。三年前被逐出茅山时，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留恋什么。可现在……他有点舍不得这条老街，舍不得每天早上王嫂送的包子，舍不得刘婶的唠叨，舍不得胖子做的饭。
还有那两个总往店里跑的女人。
想到林瑶和陈静薇，张清玄嘴角微扬。一个飒爽干练，一个温婉精致，各有各的好看。不过也就只是看看，他现在没心思琢磨这些。
“老板，水烧好了。”
胖子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张清玄起身，进了屋。
扎纸店前后两进，前面是店面，后面是生活区。张清玄睡最里面的单间，胖子睡隔壁，陈子轩临时住在原本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陈大少爷倒也不挑，收拾收拾住得还挺习惯。
洗澡的地方在后院角落，用木板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胖子在里面放了浴桶，热水已经倒好，旁边还摆着干净衣服。
张清玄脱了衣服坐进去，热水漫过肩膀，舒服得他长出一口气。水里加了艾草和生姜，有助于祛除阴寒。他靠在桶沿上，闭目调息。
丹田里的星火本源像风中残烛，微弱但顽强地燃烧着。淡金色的火种比之前小了一圈，但颜色更纯粹了——这是好事，说明根基没受损，只是力量消耗过度。
他引导着微弱的星火之力在经脉中游走，一点点逼出残存的尸毒。黑色的污血从伤口渗出，滴进水里，很快晕开。
这个过程很慢，也很痛苦。每一丝尸毒被逼出，都像抽筋扒皮。但张清玄眉头都没皱一下。
三年了。
从高高在上的茅山天才，沦落到街边乞丐，再到现在这家扎纸店。他吃过比这更苦的苦，受过比这更痛的痛。这点伤，不算什么。
他只是不甘心。
清水县那一战，吴文渊临死前的话还回荡在耳边：“玄冥先生对你很感兴趣”。
感兴趣？
张清玄冷笑。
三年前在茅山，玄冥设计陷害他时，可没见有什么“兴趣”。废他修为，断他灵脉，把他像狗一样扔下山——那时候的玄冥，可曾有一丝犹豫？
现在倒对他“感兴趣”了。
是因为发现他这个废人师弟，居然在红尘里重新站了起来？还是因为他一次次破坏了那些所谓的“七情节点”？
不管因为什么，张清玄知道，他和玄冥之间，迟早要有个了断。
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太弱了。别说玄冥本人，就是玄冥手下的那些走狗，比如吴文渊这种货色，都能让他重伤。
得变强。
得快些恢复实力，还得变得比三年前更强。只有那样，他才能去找玄冥，把三年前的账一笔笔算清楚。
“老板，你洗好了没？水该凉了。”
胖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张清玄睁开眼，才发现水已经温了。他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一套深灰色的棉麻衫裤，宽松舒适，是陈静薇上次送来的——料子挺好，穿着舒服，就是贵了点。
走出浴室，胖子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小木盒。
“老板，刚才陈小姐又来了，说这个给你。”
张清玄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支老山参，须子完整，品相极佳。下面压着张纸条，娟秀的字迹写着：“家中所藏，望君保重。静薇。”
他把纸条折好收起，山参递给胖子：“收起来，以后用得着。”
“好嘞。”胖子捧着山参，眼睛发亮，“这可是好东西啊，看这须子，少说也得几十年……”
“别打歪主意。”张清玄瞥他一眼，“这是救命用的。”
“我知道我知道。”胖子讪笑，“我就是看看，看看。”
回到屋里，张清玄在床上盘膝坐下，准备继续调息。但刚闭上眼，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他皱了皱眉，还是接了。
“张清玄？”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的女声，有些耳熟。
“是我。你是？”
“凌薇。”
张清玄愣住了。
小师妹凌薇。三年前那个被玄冥利用、间接导致他被逐出茅山的小师妹。他离开茅山后，再没和她联系过。
“你怎么有我电话？”张清玄问。
“我问的林警官。”凌薇的声音很低，透着疲惫，“师兄，师父……师父快不行了。”
张清玄心里一紧。
玉衡真人，他的师父。三年前那场冤案，师父虽然没能保住他，但私下里找过他，给过他一些钱和一句话：“清玄，为师对不起你。但茅山……有茅山的难处。”
他知道师父有苦衷。茅山不是师父一个人的茅山，那么多长老，那么多派系，师父能做的有限。
“师父他……”张清玄嗓子有些干。
“蚀魂散，毒入心脉。”凌薇声音哽咽，“最多还能撑十天。师兄，师父想见你最后一面。”
张清玄沉默了。
回茅山？
他现在这个样子，回茅山就是送死。当年害他的人还在茅山，玄冥的势力也渗透进去了。他现在回去，别说见师父，能不能活着下山都是问题。
“师兄，我知道你恨茅山。”凌薇低声说，“我也恨。但我没办法……师父把掌门之位传给我了。”
张清玄瞳孔一缩：“什么？”
“三天前，师父在长老会上宣布的。”凌薇苦笑，“现在整个茅山都知道，下一任掌门是我这个入门不到五年的小徒弟。二师叔、三师叔他们……都快气疯了。”
张清玄明白了。
师父这是在用最后的力量，给凌薇铺路。但也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要镇住茅山那些老狐狸？太难了。
“你现在怎么样？”张清玄问。
“还能怎么样。”凌薇声音里透着无奈，“白天跟着师父学处理事务，晚上应付那些长老的刁难。二师叔明面上客气，背地里已经拉拢了好几个执事。三师叔更直接，说我没资格当掌门，要重新选举。”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师兄，我撑不了多久。师父一走，茅山肯定会乱。到时候……玄冥的人说不定会趁机插手。”
张清玄闭上眼睛。
他不想管茅山的事。那个地方伤他太深，他早就不把自己当茅山弟子了。
但师父……
还有凌薇。
那个三年前单纯得被人利用的小师妹，现在要被推上掌门之位，面对一群豺狼虎豹。
“给我几天时间。”张清玄终于开口，“我现在……不方便动身。等我能走了，我去茅山一趟。”
“真的？”凌薇声音一喜，随即又担忧起来，“可是师兄，你现在回来太危险了。二师叔他们如果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不会放过你。”
“他们从来没放过我。”张清玄淡淡道，“正好，有些账也该算算了。”
挂了电话，张清玄坐在黑暗里，很久没动。
窗外月色很好，银辉洒满院子。老槐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随风摇曳，像张牙舞爪的鬼魅。
山雨欲来。
先是清水县，现在又是茅山。玄冥的触角伸得到处都是，而他只能被动应对。
这不公平。
张清玄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他得主动一次。
哪怕只是一小步。
第二天一早，张清玄把胖子和陈子轩叫到跟前。
“我要闭关三天。”他说，“这三天，店里的事你们处理。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如果是急事……让林瑶帮忙。”
“闭关？”胖子一愣，“老板，你的伤……”
“就是因为有伤，才要闭关。”张清玄说，“三天时间，够我把尸毒逼出来，顺便恢复点力气。”
陈子轩皱眉：“玄哥，三天会不会太赶了？你这次伤得不轻……”
“赶也得赶。”张清玄看向窗外，“时间不等人。”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两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两张卡，你们一人一张。密码是你们的生日。”张清玄语气平静，“如果我三天后没出来……里面的钱够你们用一阵子。”
胖子和陈子轩脸色都变了。
“老板，你说什么胡话！”胖子急了，“不就是闭关吗，搞得跟交代后事似的！”
“有备无患。”张清玄把卡推过去，“收好。记住，如果我出来了，卡还得还我。”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但胖子和陈子轩笑不出来。
陈子轩拿起卡，沉声问：“玄哥，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暂时不会。”张清玄摇头，“但以后会。所以你们也得变强。子轩，你的符箓基础差不多了，这几天我让胖子教你些实战技巧。胖子，你那身膘该减减了，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跟我站桩。”
“站桩？”胖子苦着脸，“老板，我……”
“要么站桩，要么扣工资。”张清玄打断他，“自己选。”
“我站！我站还不行吗！”胖子哀嚎。
安排完这些，张清玄进了里屋，关上门。
他盘膝坐在床上，面前摆着那支老山参。深吸一口气，他咬下一截参须，含在口中。
参须化开，精纯的药力涌入体内。张清玄引导着这股药力，汇入丹田，滋养那团微弱的星火。
淡金色的火苗跳动了一下，似乎亮了些。
三天。
他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后，无论恢复多少，他都得去茅山。
为了师父。
也为了……和玄冥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
夜色深沉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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