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岭深处,卧牛岗中临时搭建起来的的营寨内。
战后短暂的休整,来自峒寨和巡山司的众人渐渐恢复了力气,将营寨巡视的铁桶一般。
来自四方的诸多信息汇聚而来,让这营寨之中弥漫着一种战后余生的疲惫。
空气中除了草木与泥土的气息,还多了几分药材混合熬煮的苦涩味道。
陆沉盘膝坐在营寨中央清理出的一块空地上,双目微阖。
他周身气息沉凝,淡金色的龙虎真罡随着呼吸微微吞吐,巩固刚刚突破的三门三洞境界的同时,也在尝试疗伤。
他身上的外伤在养参峒秘药和自身强大恢复力下已愈合大半。
但连番血战,尤其是最后强冲军阵,力斩敌将所承受的内息震荡,仍需很长时间去平复。
道果对他的加持并非是万能。
虽说他现在得了道果加持,对上那些同等境界的武人,天然就占据了不败之地,他们的力量与体魄根本无法与陆沉相比。
但陆沉现如今自身的境界毕竟还不到宗师,道果给予他的力量也无法完全稳固体内。
遇到对方强横的内气反击,依旧会震荡的他气血浮动。
外人虽说看不出来,但陆沉自己清楚,那浑身上下传来的针扎一般的痛苦,就是他没有足够真元境界的根基,所显化出来的征兆。
若是再这样高强度的杀伐下去,怕是他自身的根基都会受损!
蓝真真亲自带着几名峒女,将一罐罐精心熬制的药汤,一包包散发着清香的珍贵药材送到陆沉身边。
这些药材有些是养参峒世代积累的深山老药,有些甚至是掺入了参娃些许灵气的辅药。
平日里都被他们视若珍宝,此刻却如同寻常柴草般源源不断送来。
“蓝峒主,这些药材太珍贵了,如今短时间内应该再无战事,我自行调息即可,不必如此耗费你们的底蕴。”
蓝真真却不容置喙的打断他,英气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关切:“都头,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仗打起来了,这些东西藏着掖着,难道等云蒙人打进来抢走吗?最好的用法,就是立刻把它们变成能保护寨子,能杀敌的力气!”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沉:“而现在,整个龙脊岭,最能把这些药力变成‘力气’,变成胜算的人,就是你,你强一分,我们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一分。”
“这账,划算得很!”
她的话直白而现实,听起来像是掺杂了自己的私利,实则不然。
陆沉闻言,沉默片刻,不再推辞,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好,那陆某便承情了。”
接连几日,陆沉都在尽力疗养修行。
武道之路,最重趁热打铁,一场恶战之后,体内气机凝沉,心中也会出现新的领悟。
他如今的气色明显好转,气息也越发沉稳内敛。
这日他刚结束一轮周天运转,睁开眼,便看到蓝真真坐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托着腮,眉宇间带着些许忧色。
陆沉收功,走上前去,询问了一声,便听到蓝真真有些担忧的问道:“都头,我看前线战报依旧打得这么凶,你说,边镇那些人会不会又下命令,让咱们再去冲阵拼命啊?”
她手下战士也折损不少,相较于大乾和云蒙的兵强马壮,真正上了战场之上杀伐,怕是直接就会被碾成齑粉。
陆沉闻言,却轻松地笑了笑:“放心,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依旧寒冷的山林里带出一串白烟,遂即解释道:“我们已经上报了战损,折了六成多人,我也身负重伤需要休养。”
“若是这种时候,他们还要强行命令我们这支‘残部’再去执行必死的攻坚任务,那就不只是用人不当,而是逼着下面的人哗变造反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老将,都不会干这种蠢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休整,抓紧时间提升实力,以求万全。”
他看向蓝真真,眼神认真:“这段时间,你和寨子里的兄弟们都辛苦了,他们流的血不会白流。”
“我向你保证,这一次云蒙战事,最终论功行赏的时候,属于你们养参峒的那一份军功,我陆沉一定一个不少地给你们争回来,亲自盯着落到你们每个人头上,绝不会让人随便吞了去!”
蓝真真美眸之中闪过一抹异色,看着他沉稳自信的面容,心中对他也越发的崇拜起来。
在她心中,大乾的上将,本就该有这样的气度。
陆沉如此年轻,就能力与气度共存,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名将!
若能跟随在这种人身边,她们的未来,也会好过很多!
她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好奇地问:“都头,你说云蒙这次真的会大败吗?”
“我听说那个二皇子很厉害,能征善战,手下还有好多强者,身边好像还有宗师跟随保护呢!”
陆沉目光投向远处长朔军镇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十分笃定:“他们必败无疑,而且会败得很惨。”
他收回目光,分析道:“我们连着烧了他们两次粮草,尤其是最后一次,等于绝了他们的命。”
“边镇那帮人,哪怕是为了抢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也绝对会拼死反击,打出个漂亮仗来,否则,他们自己都没脸在军中立足了。”
“所以,这一仗,他们必须赢!”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冷意:“甚至于,我怀疑,向来很少直接介入大军厮杀的宗师,这次都有可能下场。”
“神关宗师?!”蓝真真闻言,下意识地低呼一声,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
“为了留下二皇子兀术。”陆沉缓缓道。
“若能趁此机会,将其击杀或生擒于阵前,那将是何等巨大的战果?足以抵消之前的所有被动,这份泼天的功劳,足以让背后那些一直隐藏的力量,忍不住心动出手了。”
蓝真真听的似懂非懂。
但毫无疑问,神关宗师这四个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在龙脊岭的传说和老人们的口耳相传中,那是超越了凡俗武夫,能够引动天地之力,近乎陆地神仙般的存在。
可正因如此,她才觉得难以置信。
“可是这次云蒙叩边,虽然看起来阵仗很大,但以往不也差不多吗?”
“抢粮、杀人,过一阵子又退回去,明年再来,怎么这次,就能惊动那种人物下场了?”
在她,以及许多边地山民朴素的认知里,云蒙与大乾在边境上的冲突,更像是一种周期性发作的“天灾”。
虽然残酷,却有其惯有的模式和限度。
宗师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传说,与每年秋天都会来的掠边马队,似乎扯不上关系。
陆沉看着蓝真真脸上的疑惑,知道她的认知局限在哪里。
他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以往没有,不代表这次不会有。”
“你看事情,不能只看我们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厮杀。”
“仗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很多时候,并不完全取决于前线死了多少人,丢了多少地,更在于上面的人,想要它变成什么样。”
“上面的人?”蓝真真眨了眨眼。
“对,上面。”
陆沉点头:“不管是云蒙,还是我们大乾,如今朝堂之上,宫廷之内,恐怕都到了二代们争权夺利的时候。”
“老的可汗,年迈的皇帝,掌权的国公……他们之后,谁来接班?”
“云蒙的二皇子兀术,为什么要亲自领兵,打得这么急,这么不惜代价?仅仅是为了抢点粮食?”
“不,他是要把这场战争的胜利,变成他争夺汗位最硬的筹码!”
“而我们这边,也有人需要军功,需要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打击对手。”
“所以,这次叩边,从最开始,恐怕就不仅仅是‘掠边’那么简单了。”
陆沉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它成了两边某些大人物赌桌上一枚筹码,当掌权者为了自己的权位和未来,开始把战争当作工具来博弈的时候,下面士兵和百姓承受的战争烈度,就再也不会有往常的限度了。”
“如果只是为了抢粮,或者转移一下部落里的矛盾,抢一把,杀一阵,抢够了好处,自然就退了,不会死磕到底。”
“但现在,有人想用这场仗来证明自己比别人强,来夺位置,那他就必须赢,而且必须赢得漂亮,赢得对手无法翻身!这样一来,所有能用的力量,都会被压上赌桌,包括那些平时绝不会轻易动用的底牌。”
蓝晶晶在一旁听着,脸上若有所思,但又似懂非懂。
陆沉说的那些“博弈”,“筹码”,对她而言太过遥远。
但她能感觉到陆沉这些话说的都没错。
看着陆沉平静阐述着这些她完全不懂的“大道理”的侧脸,她只觉得这位陆都头的身影显得愈发高大,也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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