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胸口的魔纹再度发烫,仿佛有东西在皮肉下蠕动。他紧咬牙关不语,指节却已深深掐入手臂,青筋暴起。
薛明蕙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从裙摆中取出最后一枚药囊,捏碎后将粉末洒在他肩头。那片暗红稍淡了些,可转瞬又加深,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
“没用了。”谢珩低声道,“压不住了。”
水流缓缓推动着他们前行。四周漆黑如墨,远处仅存几点微弱光芒,映出水底散落的白骨。那些枯骨有的仍紧握着锈迹斑斑的刀刃。
薛明蕙靠在他肩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知道,若再这样下去,谁也无法活着走到终点。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猛然冲来。
青崖撞开一只扑来的恶鬼,左腿机关发出一声脆响。他右手攥着一支玉簪,纵身跃至他们身边。
“世子!”他将簪子递出,“我在前面捡到的。”
谢珩没有伸手。他凝视着那支簪子,眼神骤变。
簪身青白,顶端嵌有一珠,微微泛光。珠内竟浮现出谢珩幼时的面容。
薛明蕙伸出手接过。指尖不慎被簪尖划破,一滴血落下,正落在簪身。
刹那间,簪上浮现几行字迹,蓝光闪烁,清晰可见:时空穿梭,寿元为引。
她猛地抬头:“要用命来换?”
无人应答。
青崖低头看着自己的机械腿,拳头攥得死紧。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薛明蕙望向谢珩。他依旧倚靠着她,面色发青,额上冷汗涔涔。但当他听见那八个字时,眼中忽然燃起光芒。
他倏然抬手,一把夺过玉簪。
“别——”她话音未落,他已经将簪子刺入自己胸口。
鲜血涌出,顺着簪身纹路流淌。那八字吸饱了血,颜色愈发深沉。空中响起撕裂之声,仿佛天地被硬生生扯开一道口子。
前方浮现一道金线,缓缓拉长,化作裂缝。裂缝不断扩大,边缘泛着光,宛如一扇门悄然开启。
薛明蕙浑身一震,心下了然。
这不是出口。
这是路。
一条能回去的路。
她一把抓住谢珩的手臂:“你做什么!你会死的!”
他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不死,怎么带你走?”
她想把他拉开,却早已无力。只能眼睁睁看他将簪子插得更深。
血越流越多。那道裂缝也开始扭曲,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闪现出一幅幅画面——一座燃烧的宅院,男人背着孩子奔逃而出;一片战场,箭雨倾泻,有人扑身替她挡箭;一间阴暗牢房,她倒在地上,他跪地将她紧紧抱住……
全是他们的过往。
十世轮回,一幕接一幕飞速掠过。
青崖单膝跪在水中,用机械腿卡住一块巨石,另一只手死死拽住薛明蕙的衣角,生怕她被卷入其中。
“不能都进去!”他高喊,“通道不稳,只能容一人先行!”
薛明蕙摇头:“不行,他不能一个人去。”
“那就谁也别去。”青崖声音低沉下来,“等找到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谢珩喘息着,“你看不出来吗……只有这条路。”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缓慢,似耗尽了全部气力。
“我记得你了。”他说,“每一世,我都记得你最后的模样。你倒在怀里,闭着眼,再也不动。我不想再看见那样的画面。”
她的眼泪滑落,在水中无声散开。
“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换。”
“不是换。”他笑了笑,“是借。我借这条命,回去改结局。”
裂缝越扩越大,内部的画面也开始晃动。某一刻,她看见自己立于高台之上,身披红嫁衣,而他倒在台阶之下,胸口插着一支羽箭。
那是第一世。
他们最初的死亡。
也是所有轮回的起点。
她终于明白谢珩要做什么。
他不是要逃离。
他是要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斩断宿命之环。
“让我跟你一起。”她说。
“你进不去。”他摇头,“此刻通道初开,只能承受一人魂魄。你必须留下,等我回来。”
“你怎么回来?”
“靠这个。”他目光扫过她袖中的玉佩,“只要你还拿着它,我一定能找到你。”
青崖忽然开口:“世子,时间不多,裂缝撑不了多久。”
薛明蕙死死攥住他的衣襟:“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他点头:“我答应。”
话音刚落,他松开手,身体向裂缝倾倒而去。
金光炸裂,刺目难睁。
薛明蕙本能地伸手去抓,只握住一片衣角。
那块布料从她指间滑落。
青崖用力将她往后拖,唯恐她被卷入其中。水底的白骨开始移动,纷纷被吸入裂缝。恶鬼扑来,尚未靠近便已被撕成碎片。
强光持续数息,随后渐渐收敛。
裂缝缩小,化作细线,最终只剩一道金光悬于空中。
风停了。
水流恢复平静。
万物归寂。
薛明蕙跪在河底,双手空空。
她抬起头。
那道金线仍在轻轻颤动。
她缓缓伸出手。
指尖即将触及时,金线忽然一抖。
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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