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到地面的时候,薛明蕙的手还在发抖。她低头看手心,那根红线还缠在手腕上,没有断。她摸了摸嘴唇,有点凉,但能感觉到自己在呼吸。
谢珩站在她旁边,没说话。他看了看四周,桃树一排一排的,花瓣慢慢往下落,落得很慢。地上没有泥,也没有草,只有一条青石小路,通向前面。
园子中间有张石桌,两边各放了一套衣服。红色的底,金线绣花,凤冠整整齐齐叠着,霞帔搭在椅子上,一点褶皱都没有。
薛明蕙往前走了两步。
谢珩伸手拦住她:“别过去。”
她停下,盯着衣服的领口。那里有一圈花纹,像是什么图案。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上面有刚咳出来的血。血珠在布上滑动,最后聚成一个形状,和那花纹一模一样。
“这不是结婚穿的衣服。”她说,“是祭品。”
谢珩没出声。他看着石桌后面的那棵大桃树,树影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
一个人从树后走出来。
他穿着龙袍,脸上有灰白色的粉,嘴角湿漉漉的。右手抬起来,在腰间摸了一下,好像那里该挂着什么东西。
薛明蕙认得这个动作。
谢珩的手握紧了判官笔。
那人走到石桌前,站定。声音不大,但听得清楚:“千年的封印结束了,请神女归位。”
他抬起手,指着那两套衣服:“你们本来就在仙界。十次轮回,只是为了唤醒你们的灵魂。璇玑图是婚书,血纹是锁链,情爱是钥匙,恨意是试炼。”
薛明蕙往后退了一步,背靠在桃树上。喉咙发紧,她又咳了一声,血滴在裙子上,没散开,顺着布上的纹路爬,最后停在鞋尖。
她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前闪出一幅画面:谢珩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断成三截的判官笔,脚下是裂开的玉阶。她自己穿着红衣,站在火光里,手里握着一块玉佩,玉佩正在碎。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未来。
她看着对面的人:“你说我是神女,他是剑奴……那你是什么?”
那人笑了笑,没回答。他看向谢珩:“你手里的笔,是我给守门人的信物。现在你却用它对抗命运,你知道错了吗?”
谢珩把判官笔横在胸前,笔尖对着那人的眉心:“你说我是剑奴,可你忘了——当年是我亲手把你砍成两半,把你封在这园子里的心魔。”
空气一下子静了。
桃花不落了,风也不动了。
那人脸上的笑淡了些,还是站着不动:“你既然知道我是心魔,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杀我?”
“因为你不是真正的阎王。”谢珩说,“元启帝沉迷丹药二十年,连奏章都看不完。而你,知道太多事。”
他上前一步:“你借他的脸出现,模仿他的动作骗人。可你不知道,他腰间的玉佩三年前就被李承恪偷走了。后来他每天摸的,只是个空位置。”
那人没动。
谢珩继续说:“你学他嘴角流口水的样子,但病人会擦嘴。你不会,因为你根本不在乎这些细节。”
薛明蕙靠着树,手指掐进掌心。她看着谢珩的背影,忽然明白了。
他在逼对方露出破绽。
那人终于开口:“就算我不是真正的阎王,我也代表规则。你们逃不掉命运,逃不掉轮回,逃不掉这场重逢。”
“那就不是命运。”薛明蕙突然说,“如果是注定的,为什么我要咳血才能看到未来?为什么每次用能力都会伤身体?如果是安排好的,我不会疼。”
她扶着树站起来:“你说这是试炼,可试炼不该拿命去拼。你用我的血当钥匙,用他的命当代价,这不是仪式,是吞食。”
那人眼神变了。
谢珩冷笑:“你躲在园子里,假装是主宰者,其实你早就没了权力。你只是一个残留的念头,靠着过去的记忆撑到现在。你以为你能控制我们,可你连这园子都不敢出去一步。”
他说完,判官笔轻轻一震。
那人站着不动,龙袍的袖子微微抖了一下。
薛明蕙胸口又闷起来,她压着咳嗽,血从嘴角流出来。她没擦,让血滴在地上。那些血没有渗进石头缝,反而像水银一样滚动,最后聚成半个圆。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说璇玑图是婚书……”她抬头,“另一半图呢?”
那人不说话。
她继续说:“我从小就会梦见这个残园,每月十五都会醒来,手里攥着染血的帕子。后来我发现,只有用血盖住梦里的图,才能看到未来。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她顿了顿:“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是被选中的人。我是被关在这里的人。我的梦,不是预兆,是我的记忆。”
谢珩回头看她一眼。
她点点头:“这座园子,我来过。不止一次。每一次轮回,我都死在这里,然后被送回去。我的血,是我的魂在挣扎。”
那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指向石桌:“穿上它。结束这一切。你们已经试过十次,每次都失败。这一次,为什么不顺从?”
“顺从?”谢珩笑了,“让我顺从一个假货?”
他举起判官笔:“你不是阎王,也不是天道。你只是一个不肯消失的执念。我不认你,也不认你的命运。”
薛明蕙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手臂上。
她轻声说:“我们不是来成亲的。”
“我们是来毁掉它的。”
那人脸色沉下来。
园子里的光暗了一下。
桃树的影子扭了一下,石桌上的凤冠晃了晃,霞帔的一角突然卷起,露出底下刻的一行小字。
薛明蕙眯眼看去。
那是她熟悉的字迹——和她每次咳血后看到的《璇玑图》最后一行,一模一样。
“以心为祭,以魂为契,永镇仙门。”
她猛地抬头:“这不是婚书……是封印咒。”
谢珩盯着那人:“你不是要我们成婚。你是要我们自愿献祭,让你活下去。”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低了:“如果我不在了,这个世界也会崩塌。你们也会消失。你们真的愿意,为了反抗一个‘命’字,赔上一切?”
薛明蕙没说话。
她从怀里拿出那块裂开的玉佩,贴在胸口。温热的感觉传来,压下了喉咙里的血腥味。
谢珩把判官笔收回腰间,但没有放松。
他们站在原地,谁也没动。
桃花又开始落下。
一片花瓣飘到石桌上,正好盖住那行字的最后一笔。
薛明蕙看着那人,忽然问:“你怕吗?”
那人没答。
她笑了:“你不怕我们反抗,你怕我们看穿你。你站在这里,说着天命,说着轮回,其实你最怕的,是我们不再相信你。”
那人抬起手,像是想说什么。
谢珩却先一步抽出半截判官笔。
金属的声音划破安静。
那人站着不动,龙袍的袖子轻轻颤了一下。
薛明蕙咳了一声,血滴在鞋面上。
她弯下腰,用指尖蘸血,在石桌边上画了一个符号。
那是她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图案。
也是她从未告诉任何人的,破解之法的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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