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杨仪传

饲养员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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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自我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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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锦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城墙上火把的光,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撕开几道暖黄而微弱的口子。

守城的士兵,看着这支在深夜缓缓行来的诡异队伍——沉默的马车,疲惫的骡车,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压抑——本能地便要上前盘问。

但,当他们看清那个坐在车辕前方、虽然衣袍下摆沾着尘土泥点、身形却挺拔如剑、气度渊渟岳峙的男人,以及那男人在他们面前一晃而过的、在火光下反射着幽暗金光的令牌时,所有人脸上的戒备瞬间被骇然与极致的恭敬取代。他们纷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整齐的“哗啦”声,压低了嗓音却无比清晰地齐声喝道:

“恭迎钦差大人回城!”

你没有理会他们,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过。马车没有丝毫停顿,平稳地穿过了那两扇在深夜为你轰然洞开的沉重城门,驶入了这座在月光下沉睡、却又在更深层面已被你的意志与网络悄然渗透、掌控的城市。

车轮碾过城内平整的石板路,声音在寂静的街巷中回响。你没有回到新生居在锦城那处门庭若市、灯火通明的分部“新生居大剧院”,也没有前往官方的驿馆。马车转向,径直驶向了城中一处地理位置幽静、但明里暗里守卫最为森严的宅院。那里,是你那位最“忠诚”的盟友——太一神宫当代宗主,无名道人,在锦城的临时居所。

庭院深深,古木参天,即使在夜间也能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外界的清寂与隐隐的威压。你踏下马车,脚步落在清扫得一尘不染的青石地面上。

就在你踏入内院月亮门的那一刻,一道仿佛已与这庭院阴影融为一体、等待了许久的年轻(外貌)身影,如同被月光凝聚,又像是从地面阴影中直接浮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你面前三步之外。随即,那身影毫不犹豫地五体投地,以最虔诚的姿态拜伏下去,用一种混合了发自灵魂深处的狂热与绝对崇拜的、微微发颤的声音说道:“杨社长,您回来了。您身上的‘道蕴’,似乎……又精深浩瀚了。”

无名道人抬起头,月光落在他那张保养得宜、看似年轻的脸庞上,但那双眼睛却出卖了岁月与修为的沉淀,此刻,那眼中闪烁着比天上最冷的星辰还要璀璨、还要专注的光芒,仿佛你是他道途中唯一可见的北极星。

你看着他,神情淡漠,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图,画好了吗?”

“回禀社长!”无名道人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激动而颤抖得更加明显,他保持着跪姿,却迅速而恭敬地从怀中贴肉处,取出一卷用上等熟宣精心制成、以蜜蜡封口的图卷,高高地举过头顶,呈递到你面前,“幸不辱命!贫道整合了太一神宫秘藏、以及这些时日暗中搜集的所有关于‘极乐神宫’的古籍、残卷与零星情报,再结合当年贫道师父潜入极乐神宫时,曾冒险记录昆仑万魔窟的些许记忆碎片,呕心沥血,反复推演,终于将‘欢喜魔门’总坛‘极乐神宫’的可能方位、外围屏障、以及其护山大阵的几处关键气机流转与薄弱节点,尽数绘制、标注于此图之上!请社长过目!”

你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宣纸,接了过来。捏碎蜜蜡,缓缓展开。

月光下,一幅笔触细腻、色彩运用却透着一股邪异气息的古老地图呈现眼前。巍峨连绵、终年积雪的昆仑山脉以苍青与银白勾勒,而在山脉深处一处被特意以暗红朱砂圈出的绝险之地,一座倚靠山崖、结构诡谲、仿佛与山体融为一体的血色宫殿被精细描绘出来,旁边以小楷标注着“极乐神宫”。地图上,朱砂线条纵横,详细标注了各种推测的机关陷阱、阵法节点、灵气流向,以及一条用更纤细的银粉描绘出的、蜿蜒曲折、直通那血色宫殿核心区域的隐秘路径虚线。图卷边缘,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关于地形、气候、可能的守卫力量,以及一些古老传说中的禁忌描述。

你的目光在那张地图上缓缓扫过,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掠过雪山、深谷、险径,最终定格在那座被特意以血色渲染、仿佛有无形怨气透纸而出的“极乐神宫”之上。

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剔透如万载玄冰的弧度。

你的神情,没有丝毫常人面对魔窟的激动或贪婪,只有一种绝对的、抽离情绪的冷静,如同最高明的棋手在审视一副残局,寻找最优解。

欢喜魔门。这个在正道口中邪恶滔天、在邪道眼中也神秘莫测的名字,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需要处理的目标,一个可能蕴藏有价值“资源”的“地点”。

然而,地图一角,那几行被无名道人以特殊墨水标注、仿佛带着血腥气的注解,却让你的目光多停留了一瞬:“不净佛母。疑似欢喜魔门至高秘法所育‘圣胎’之基。传承自身毒坦陀罗秘法异变,以万女精血、生魂怨念为食粮,凝练山岳地脉阴煞之心,藏于极乐血池深处,滋养魔胎,以求不死不灭、化生无上魔尊……”

你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山岳之心”与“魔胎”几个字上轻轻划过,指尖传来宣纸细腻的纹理。

你笑了。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世俗情绪,纯粹到极致的、猎手发现超乎预期珍贵猎物时的欣赏,以及随之而来的、冰冷而坚定的征服欲。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江湖门派了。这是一个以邪异法门、聚集了庞大生命能量、试图孕育某种“非人”存在的……奇特造物。一个凝聚了难以计数的女性生命精华与怨念的、庞大的、近乎天然的能量聚合体。

对你而言,这或许是比欢喜魔门搜罗的那些鼎炉、那些武学秘籍,都要“珍贵”得多的、未曾预料到的战略资源。尤其,是那所谓的“山岳之心”与正在孕育的“魔胎”……

但你也同样清醒。想要猎取这样的“猎物”,单凭你一人之力,虽非不可,却必然耗费巨大心力与时间,且变数增多。你的时间很宝贵,精力更需用在更关键的布局上。你更喜欢,也更擅长,用最高效的方式解决问题。

而最高效的方式之一,便是让你麾下那些同样渴望着力量、进化,并且已被你打上深深烙印的“猛兽”们,去对付、去撕咬另一头盘踞在山中的、更庞大的“母兽”。

“张又冰,武悔,幻月姬她们,到哪里了?”你收起地图,语气平淡地问道,仿佛只是随口询问几件重要货物的物流进度。

侍立在一旁阴影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蜀中行动队负责人江龙潜,立刻如同鬼魅般现身,匍匐在地,恭敬而迅速地回禀:“禀社长!根据最新的飞鸽传书,张又冰大人与武悔大人,已如期乘船抵达渝州,进入蜀中地界,正沿外江水道星夜兼程而来,预计最迟三日之内便可抵达锦城。幻月姬大人与花月谣大人,因需妥善处置合欢宗与飘渺宗内部最后的整合交接事宜,会稍晚数日,大约五日之后,方能抵达。”

你点了点头。时间,刚刚好。

“很好。”你将那卷珍贵的图卷,递还给身旁依旧保持恭敬姿态的无名道人,同时对江龙潜和无名道人吩咐道,“这几日,你们的任务有三个。”

你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庭院中清晰可闻,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第一,继续深挖,动用一切可动用的资源,包括但不限于古籍、秘闻、俘虏口供,务必将关于‘不净佛母’与那‘魔胎’的一切情报,尽可能挖出来。我要知道它的具体形态、可能的弱点、能量运行方式,以及那个‘魔胎’究竟处于何种状态,有何特性。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第二,从即刻起,启动我们在昆仑山外围乃至西域的所有眼线暗桩,动用‘鹞鹰’,密切监控昆仑西陲,尤其是‘极乐神宫’可能区域的一切异常动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哪怕是一只雪鹰的轨迹有异,也要记录下来。我不希望在我动手之时,有任何预料之外的势力插手,变成惹人厌的苍蝇。”

“第三,”你的语气微微一顿,目光似乎越过高墙,投向了前院那两辆停驻的马车,“将后面那两辆马车上的人,妥善安置处理一下。尤其是骡车上那个女人,小心些。”

你略作沉吟,仿佛在思考如何安置这几件刚刚“入手”、性质各异的“物品”。

“在城内寻一处最清净、最安全、也最干净的独立宅院,不必奢华,但要绝对可靠。将那三个女人分别安置,仔细清洗干净,换上准备好的新衣。然后,送到我的住处。暂时先分开住在不同的厢房,不必限制她们在院内的活动,但院外……你明白该怎么做。”

“属下(贫道)遵命!定不负社长所托!”江龙潜与无名道人同时应声,声音一个铿锵如铁,一个带着压抑的兴奋。对你指令的绝对服从,已刻入他们的骨髓。

你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执行了。

二人如蒙大赦,又深深一礼,然后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无声而迅速地倒退,身影融入庭院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重新恢复了深沉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古树叶片的沙沙声。

夜,更深了,月色显得更加清冷。

但你并没有立刻去休息的打算。短暂的寂静后,你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淡淡开口:“林朝雨到了吗?”

“社长,属下已等候多时。”一个清越而难掩激动的声音从廊柱后响起。随即,一个身着月白儒衫、作男子打扮,却难掩清丽容颜与书卷气的年轻女子快步走出,正是新生居在蜀中的总负责人,那位出身江南名门、素有才女之名、曾想在郁州拜你为师的林朝雨。她走到你面前数步,便要行礼。

“起来,坐下说。”你走到庭院中的石凳旁,率先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这看似平常的举动,却让林朝雨受宠若惊,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在你对面坐下,身体依旧微微前倾,保持着最大的恭敬。

“社长!”她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眼中闪着光,“您终于回来了!您离川这些时日,属下与诸位同僚不敢有丝毫懈怠,已按照您之前的总体方略与具体指示,将各项计划初步推行、落实了下去,目前来看,成效斐然!”

“嗯,具体说说。”你靠在冰凉的青石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是!”林朝雨深吸一口气,条理清晰地汇报道,“其一,整合袍哥会余脉与蜀中大小帮会势力之后,我们已初步掌控了蜀中七成以上的主要水陆商道枢纽与关键节点!尤其是井盐出川与蜀锦外销的贸易线路,如今已大半在我新生居调控之下,仅此两项,每月净利润比整合前翻了至少三倍!而且渠道更稳,损耗更低。”

“其二,按照您制定的‘新农策’纲要,我们与唐门合作,利用汉阳分部冶炼铸造之利,批量制造并推广新式曲辕犁、播种机等农具,同时通过新生居的渠道,引进并试种江南改良稻种。从目前几个试点庄园的反馈来看,今年的秋粮收成,预计会比往年风调雨顺时的平均产量,高出两成有余!蜀中各地农户,对新生居……对社长,皆是感恩戴德,口碑相传。”

“其三,您离城前批示的,从渝州码头起始,经巴州,最终连接锦城的‘铁路’先导段工程,在您走后的第二日便已正式破土动工。目前渝州至巴州段进展顺利,预计两年内可贯通。全线贯通至锦城,虽有群山阻隔,但以当前人力物力投入与技术积累,五年之期,属下有七成把握!”

“此外,工坊区的选址规划已基本完成,新式纺机在几个试点工坊运转良好,识字工读夜校已在锦城、渝州等大城开设了十七所……”

你静静地听着,月光在你沉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些事,对你而言,或许只是庞大棋盘上随手布下的几颗闲棋,是推动时代齿轮转动的必要步骤。但这些“闲棋”,正以一种润物细无声却又坚定不移的方式,从经济命脉、民生基础、到思想认知,全方位地改造、重塑着这片被称为“天府之国”的古老土地,将它逐渐变成你最稳固的后方基地,最充沛的血液来源。

“不够。”你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林朝雨汇报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寒气击中,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所有的成就与兴奋都被这两个字冻住。她立刻从石凳上滑下,跪倒在地:“属下愚钝!请……请社长明示!”

你的目光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移开,投向那片被屋檐切割的、深邃无垠的夜空,语气平淡,却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重量,能压垮人的心智:

“我要的,不仅仅是对现有渠道的整合和利润的提升。”

“我要在锦城近郊,划出一片专门的区域,建立全蜀中,乃至未来整个西南,最大、最完备、最具标杆意义的‘综合工坊区’。”

“集大型冶铁工厂、蒸汽纺织工坊、精细瓷器窑厂、改良造纸工坊于一体。不,不止于此,还要有专门研发新机械、新工艺的‘格物院’。”

“我要的,不是小打小闹的改良。是将所有我们能掌握、能想到的生产技术,进行彻底的梳理、分解、优化。推行最严格的‘车间化’流水作业,制定最细致的‘标准化’生产规范。从一根纱的粗细,到一把铁锤的重量,都要有章可循,有据可查。”

“新生居出产的商品,不仅要质量最好,成本最低,产量最大。更要成为一种‘标准’,一种‘潮流’。它们不仅要占领整个蜀中的市井乡野,更要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一切旧有藩篱,涌向大周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流向西域、南洋、更远的海外!”

“我要用这些物美价廉、无所不在的‘商品’,去冲击,去瓦解,去彻底冲垮那些依赖旧有土地经济、地方垄断和落后手工业的腐朽势力的根基。让他们仓库里的陈货变成垃圾,让他们账本上的盈余变成赤字,让他们赖以统治地方的经济基础,土崩瓦解。”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你死我活的战争。一场关乎生产、流通、标准与效率的战争。一场决定未来百年,财富与话语权流向的战争。”

“你,”你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朝雨瞬间变得苍白却又因极度震撼而泛起异样潮红的脸上,“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朝雨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你,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呼吸急促。她仿佛看到了一幅前所未有、恢弘到令她灵魂战栗的蓝图,在你平淡的话语中,缓缓展开,铺满了整个天空,也彻底碾碎了她过去所有的认知与想象!这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商业扩张,甚至超越了王朝争霸的范畴!这是在用一套她完全陌生的、冰冷而高效的逻辑与力量,去重新定义“生产”,去重塑整个天下的经济与生活根基!

“属下……属下明白了!”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震撼与一种豁然开朗的恐惧而变得沙哑破碎,她重重地以头触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社长宏图伟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属下……属下愚钝,今日方窥社长布局之冰山一角!属下愿为社长,为新生居此万世不拔之基业,竭尽驽钝,肝脑涂地!”

你看着她眼中燃烧起的、混合了恐惧、崇拜与近乎献身般的狂热光芒,知道她至少理解了其中一部分,并且已被彻底慑服、点燃。这便够了。

“起来吧。详细方略,三日内呈报于我。所需资源,可调用蜀中一切新生居力量。有阻碍,报我名。不好使的,”你微微一顿,“你直接告诉我。”

“是!属下领命!定不负社长重托!”林朝雨再次叩首,然后才艰难地站起身,身形因激动而微微摇晃。她倒退着,几乎同手同脚地消失在回廊尽头,今夜,注定是她无数不眠之夜的开始。

庭院终于彻底寂静下来。

更深露重,夜凉如水。

你缓缓站起身,向着后院更深处、属于你的临时居所走去。月光将你的影子拖得很长,在石板路上移动,孤独而威严,仿佛行走在人间的神只剪影。

你走过长长的、点着昏暗风灯的回廊。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洁净的气息,混合着皂角的清新与一种……属于年轻女子沐浴后特有的、极淡的暖香。这气息来自回廊尽头,那三间相邻的、门窗紧闭,却透出微弱烛光的静室。

她们,就在那里。

如同三件被彻底清洗、整理、包装完毕,正静静陈列在展台上,等待着唯一有资格的主人随时前来“验收”、“使用”,甚至“品鉴”的珍贵藏品,或者说……祭品。

就在这时,一股源自你血脉最深处、与你灵魂伴生的古老悸动,如同沉睡的凶兽被这特定的气息隐约唤醒,开始缓缓蠕动、苏醒。一丝灼热、蛮横、充满了最原始占有与破坏欲的冲动,顺着你的脊椎悄然爬升,试图干扰你冷静如冰的思维。

【神·欲魔血脉】——这赋予了你超凡力量、魅力与某些特质的根源天赋之一,此刻,仿佛化身为一个最懂得你欲望、也最擅长引诱堕落的低语者,在你意识的最边缘,用充满磁性与诱惑的嗓音,悄然呢喃:

主人……她们,已经准备好了……洗得干干净净,熏得香喷喷……

去吧……去‘验收’您的战利品,您的所有物……

丁胜雪……那张白纸一样纯净的灵魂,正在无意识地颤抖,等待着您亲手落下第一笔,也是最浓烈、最无法磨灭的一笔……让她彻底染上您的色彩……

素云……那颗狂热爱慕、虔诚信仰的心,正在渴望着您以最直接、最粗粝的方式,‘验证’她的道,贯穿她的信仰,让她在极致的臣服与奉献中,完成最后的‘升华’与‘皈依’……

还有……素净……那具完美的、空洞的躯壳……您难道不想看看,当您的存在再次强势注入,填满那虚无时,她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会不会被逼出一丝属于‘活物’的反应?哪怕是痛苦,是屈辱,是更深沉的崩溃……那扭曲的景象,岂不是……绝美的艺术?

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魔力,足以轻易瓦解圣贤的理智,点燃暴君的欲火,将任何强者拖入最放纵的深渊。

然而,你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你的呼吸,未曾紊乱一分。你的脸上,依旧是那万古冰封般的淡漠与平静,甚至比月色更冷。

你的心中,却于无声处,骤然炸响一声冷哼。这冷哼并非针对外物,而是直指自身血脉深处那蠢蠢欲动的本能,带着至高无上的意志与冰冷刺骨的威严:聒噪。

你的意志,如同九天之上执掌刑律的神皇,对你血脉中那不安分的、试图僭越的“本能”,下达了最简洁、也最不容违逆的敕令。

那刚刚开始蒸腾、试图影响你判断的欲念洪流,仿佛迎面撞上了一座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法则之墙,轰然溃散,瞬间平息下去,只在你血脉深处留下一阵卑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栗余波。

但,这“训诫”并未结束。

你那如同天道般高悬、冷静到残酷的意志,在你自身的精神国度里显化,化作无形的法则之鞭,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地“抽打”向那源自血脉、试图扮演“引导者”角色的低语:终日不思进取,只念此等浊事。认清你的位置。你只是我诸多天赋工具中的一件,是我用以达成目的的力量之一,绝非我的主宰,更无权替我抉择。 她们,是我的所有物,是我的延伸。何时‘使用’,如何‘使用’,乃至是否‘使用’,皆由我一念而定。今日我无此兴致,她们便只能等着。静候,亦是她们存在的意义之一。何时轮到你,一介血脉本能,在此置喙?教我行事?嗯? 此番是警示。若再敢有下次,试图干扰我之清醒意志……

你的意志,瞬间凝聚成一只无形却仿佛能扼住命运咽喉的巨手,悬停在那血脉躁动的本源之上,冰冷地宣告,如同最终审判:纵是你源自我的根本,逼急了,我亦有的是手段,将你这不安分的‘本能’,从这具完美的躯体中,彻底剥离、‘净化’出去。你大可试试。

“……”

血脉深处,那古老而强大的天赋本源,在你这绝对主宰、冷酷无情的意志威压之下,彻底“安静”了。它蜷缩回最幽暗的角落,收敛了所有光华与躁动,如同一头被主人用烧红的烙铁教训过、懂得了界限的凶兽,再不敢发出丝毫超越本分的嘶鸣,只剩下最深的敬畏与臣服。

你,主宰你的身躯。 你,驾驭你的力量。 你,更掌控你的每一丝欲望与本能。 你,才是这具行走于人间的、半神半魔之躯唯一且绝对的主人,是端坐于自身国度王座上的、说一不二的主宰。

无声的“训诫”完成,你的脚步,也恰好平稳地走过了那三扇透出微弱光晕、门扉紧闭的静室。你甚至未曾侧目瞥去一眼,仿佛那门后并非三位国色天香、命运因你而彻底扭转的绝色女子,而仅仅是三间暂时存放普通物件的库房。

你推开走廊尽头,属于你自己的、更为简朴宽敞的卧房门。

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架。灯火如豆。

你脱下沾染了长途风尘与夜色寒露的外袍,随手搭在乌木衣架上,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走到床边,和衣躺下。

你闭上双眼。

外间所有的喧嚣、算计、图谋、潜流…… 昆仑山中的魔影,蜀中未来的蓝图,静室里三个女子或忐忑、或虔诚、或彻底空无的等待…… 一切的一切,都在你闭合眼帘、意志归于沉寂的刹那,被一道无形的、坚固无比的屏障,彻底隔绝在了你的“世界”之外。

你,命令自己休息。

于是,这具强大的身躯,连同其中那更为强大的意志,便为你陷入了最深沉的、迅速补充精力的安眠。

而在那三间仅有一墙之隔、烛火摇曳的静室之中。 三个女子,正以各自截然不同的状态,经历着她们人生中或许最为漫长、心境最为复杂的一个夜晚。

东首静室,丁胜雪穿着崭新的、柔软光滑的白色丝绸寝衣,像一尊过于精致的玉雕,背脊挺得笔直,僵硬地坐在铺着锦褥的床沿。她不敢躺下,甚至不敢大幅动弹。每一次窗外极细微的风吹草动,远处隐约的更漏声,都会让她纤细的肩膀无法控制地轻轻一颤。她不知道下一刻门会不会被推开,那个如神似魔的男人会以何种面貌出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又被各种模糊的恐惧与一丝潜藏的、被驯服后的期待填满。时间,在寂静的恐惧与等待中被无限拉长。

西首静室,素云同样一身素雅寝衣,却并未坐在床沿,而是如同往日修行般,在屋中空地设一蒲团,正盘膝跌坐其上。她双眸微阖,面色沉静,似乎已入定境。但细看之下,她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中有着极其细微的、规律的颤动。她并未真正沉睡,亦非全然入定。她将你今夜未曾莅临的“缺席”,虔诚地解读为一种更深奥的“考验”与“禅机”。她在“悟”,试图以她所能理解的、充满宗教献身色彩的思维,去“参悟”你沉默背后的“深意”。等待,于她而言,是一场静默的修行,是对她“信仰”坚定与否的试炼。

中间静室,光线最为昏暗。素净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床板上,身上那件黑色的寝衣,在幽暗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衬得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与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冰雪雕琢。她没有盖被,双眸空洞地睁着,倒映着屋顶房梁模糊的轮廓。那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恐惧,没有期待,没有思考,甚至没有“等待”这个概念。她的“思想”,她作为“素净”的存在内核,早已在日间的悖论地狱与神迹修复的双重碾压下,化为齑粉,随风飘散。此刻占据这具完美躯壳的,只是一片虚无的死寂。呼吸微弱而机械,证明着生命最低限度的维持。对她而言,这个世界再无“区别”。门开或不开,人来或不来,明日朝阳是否升起,都已失去意义。她只是一具尚在呼吸的、精美的、刻满了失败与否定铭文的活体墓碑,被暂时安置于此。

而这一切,和你都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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