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宋·苏轼《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
门后的光吞没了四人。
没有坠落感，没有失重感，只有一种奇异的“流淌”——仿佛整个人化作了数据流，沿着预设的通道平稳前行。周围是扭曲的光影，偶尔闪过一些记忆片段：诛仙台的青石、桃林的落花、白浅最后释然的目光……
李婉晴握紧毕业刻印，黑色晶体在手中微微发烫，像一颗小心脏。
【校长评价：脱离程序启动。坐标锁定确认。通道稳定性：98.7%】
通道前方忽然出现岔路。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岔路，而是数据层面的分支——一条路标注着“标准脱离程序（预计耗时3分42秒）”，另一条路标注着“快速通道（预计耗时47秒，稳定性86%）”。
“有陷阱。”林楠的声音在数据流中传来，他的警惕性已经刻进本能。
李婉晴扫视两条通道的数据结构。标准通道的代码工整严密，快速通道的代码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状波动——那是人为修改的痕迹。
“选哪个？”石浩问，他的声音里还带着魔化后遗症造成的沙哑。
苏茜握着胸前的银色吊坠：“如果是陷阱，设置者会预判我们选安全的。”
“所以选快的。”李婉晴作出决定，“但做好准备。”
四人冲入快速通道。
通道在身后闭合的瞬间，异变陡生。
通道壁开始闪烁红色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携带数据——猎弓·追日（编号w-001）未在毕业物品清单登记。根据深渊学园管理条例第77条，予以拦截】
数十道数据锁链从通道壁射出，直取李婉晴肩上的猎弓。
“果然。”李婉晴眼神一冷。她早料到系统不会那么轻易放行——或者说，学园里某些势力不会。
她在数据流中转身，不是躲避，而是迎着锁链冲去。毕业刻印在手中亮起银光，投射出一段协议条款：
【终焉协议补充条款第9条：学员个人绑定物品，若在毕业审查中未被系统主动剥离，则视为合法携带】
锁链在触及条款文字的瞬间僵住。
但攻击没有结束。
通道前方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人形——不是实体，而是由红色警告代码构成的虚影。虚影发出合成音：“纪律委员会补充指令：该物品涉嫌携带副本核心数据，需二次审查。”
“高垣知道吗？”李婉晴问。
虚影沉默0.3秒：“高垣委员目前无权限。”
【校长评价：通道拦截程序激活。执行部门：纪律委员会稽查组（独立于秩序委员会）。判定：程序合法但时机可疑】
林楠已经移动到李婉晴左侧，石浩在右侧，两人形成掩护阵型。苏茜则退到后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数据解码器——那是副本中获得的奖励，一直留到现在。
“要打吗？”石浩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不用。”李婉晴看向虚影，“我要和设置这个拦截程序的人对话。”
“无此权限——”
“那就告诉他。”李婉晴打断道，“如果他坚持拦截，我会启动毕业刻印的‘协议争议条款’，要求系统核心重新裁定。届时，不仅这支弓的问题会被审查，他在快速通道私设拦截程序的行为——以及背后的动机——也会被摆上裁决台。”
通道陷入寂静。
红色虚影的数据流剧烈波动，显然在与某处通讯。
11秒后，虚影消散。锁链退回通道壁。前方道路重新畅通。
【校长评价：博弈成功。学员利用协议规则反制违规拦截。稽查组撤销指令原因：风险评估＞收益预期】
“走。”李婉晴率先冲出。
快速通道开始加速，周围的光影拉长成彩色线条。在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出口。出口外，能看见现实的景象——一个房间的天花板，有日光灯管，角落还有蛛网。
但就在即将冲出的瞬间，李婉晴回头了。
通道后方，深渊学园的全貌展现在数据视野中。
那是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岛屿，由无数数据模块堆叠而成。岛屿表面有无数光点在流动——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正在进行的副本，一个正在挣扎的学员。岛屿边缘正在缓慢崩解，数据块如沙粒般脱落，落入下方无尽的黑暗。
而在岛屿外围，停泊着一艘黑色的飞船。
飞船侧舷有银色徽章：两柄交叉的权杖，那是秩序委员会的标志。
飞船舷窗前站着一个人。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李婉晴知道那是高垣。他穿着纪律委员会的黑色制服，站得笔直。当李婉晴看过去时，他抬起右手，抵在左胸，然后缓缓向前平举——一个标准而古老的告别礼。
没有话语，没有表情，只有这一个动作。
李婉晴也抬起手，不是行礼，而是简单的挥别。
然后她转回头，冲向出口。
【校长评价：脱离程序最后阶段。观测目标：李婉晴（编号S-001-临时）即将丢失。秩序委员会监督记录：该学员在学园期间累计触发规则漏洞17次，破解系统陷阱9次，拯救队友4人次，达成SSS评价。综合评定：不可复制的特例】
四人冲出通道的瞬间，身后的景象骤然收缩。
深渊学园那座数据岛屿在虚空中迅速变小，像一艘沉没的船，最后化作一个光点，闪烁三次，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而他们，落入了现实。
失重感突然袭来——之前的平稳流淌只是通道的假象。四人从半空中坠落，下方是一个堆满杂物的阁楼。
“小心！”林楠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时翻滚卸力。
石浩直接砸进一堆旧纸箱，纸箱崩塌发出巨响。
苏茜比较幸运，落在一张旧沙发上，虽然灰尘扬起，但无大碍。
李婉晴最后一个落下。她在坠落中调整姿态，双脚触地的瞬间屈膝缓冲，稳稳站定。肩上的猎弓·追日甚至没有滑落。
阁楼安静下来。
只有灰尘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中缓缓飘浮。
他们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李婉晴低头看手中的毕业刻印。黑色晶体表面的银纹已经黯淡，温度也降了下来。她尝试用意识连接，只收到最后一条信息：
【深渊学园系统连接已断开】
【感谢使用，学员李婉晴】
【祝你拥有真实的人生】
断开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这就是……现实？”石浩从纸箱堆里爬出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他环顾四周——破旧的家具、蒙尘的窗户、生锈的铁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以为会是什么？”林楠已经检查完阁楼的门窗，“鲜花和掌声？”
苏茜从沙发上站起，第一件事是检查胸前的吊坠。银色的吊坠完好无损，表面有微弱的光泽流动——赵峰的意识还在里面沉睡。
李婉晴走到窗边。
窗户玻璃很脏，但能看清外面。这是一个老旧小区，对面楼的阳台上晾着衣服，楼下有老人在下棋，远处传来菜市场的喧哗声。
平凡、琐碎、真实。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有温度，呼吸有节奏，心跳沉稳有力。这不是数据构成的虚拟身体，这是她真正的身体。
猎弓·追日在肩上压出轻微的重量感。
她取下弓，手指抚过弓弦。弓弦有些松了，需要重新调整。这是现实世界才有的问题——虚拟物品永远不会磨损。
“接下来怎么办？”林楠走到她身边。
李婉晴看向手中的毕业刻印。晶体内部，单位的生命潜能静静沉睡。而在她意识深处，那个现实坐标清晰无比——她知道自己在哪里，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先离开这里。”她说，“然后……重新开始生活。”
“一起？”苏茜问。
李婉晴看向三位队友。林楠眼神坚定，石浩咧嘴一笑，苏茜握着吊坠等待她的回答。“当然一起。”她说，“但在此之前——”
她走到阁楼中央，那里有一个积满灰尘的小木箱。打开箱子，里面是几本旧相册。她翻开最上面一本，照片里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
那是十一个月前的她。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深渊学园的存在，不知道寿命交易，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旅程。
李婉晴合上相册，放回箱子。
“走吧。”她说，“该回家了。”
四人走下阁楼的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楼下是一间空置的出租屋，门虚掩着。他们推开门，走进午后的阳光里。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没有人知道这四个年轻人从哪里来，经历了什么，背负着什么。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那段名为深渊的旅程，结束了。
而真实的人生，刚刚开始。
最终评价：
学员李婉晴完成深渊学园全部试炼，经历最终博弈后成功脱离。在归途最后阶段成功应对违规拦截，展现卓越的策略能力。现已安全返回现实世界，系统连接永久断开。深渊学园记录封存——此编号成为历史。祝你在真实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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