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还是黑的，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一层灰白。雪停了，风也小了，世界安静得像是被冻住了。
面粉厂的主厂房里亮起了强光手电的白光，光束扫过燃烧后的纸箱残骸、散落一地的淡蓝色晶体、还有地上杂乱的脚印。林雨蹲在一堆晶体旁，戴着手套捡起一小块，对着光看了看。
“纯度很高。”她站起身，对身边的技术人员说，“取样，送检。注意防护，这东西可能有害。”
“明白。”
林雨走到窗边，看着被撞破的木板窗。木板边缘有新鲜的木刺，还有几缕黑色的纤维——应该是衣服被挂到时留下的。她用手电照向窗外，雪地上有一串清晰的脚印，延伸到远处的原料仓库方向。
“林队，这边有发现。”一个队员在墙角喊。
林雨走过去。队员指着墙角的麻袋堆——那是陈默之前藏身的地方。麻袋被扒开了一道缝，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物体。
“小心。”林雨示意队员退后，自己戴上防割手套，小心地扒开麻袋。
里面是一个老式的磁带录音机。
她按下播放键。磁带转动，沙沙的杂音后，是李教授的声音：
“……振坤，这是我最后一次录音……”
林雨听完整个录音，脸色越来越凝重。她关掉录音机，环顾厂房。
陆振坤、李教授、“冰蓝”、周永昌、二十年前的爆炸案、陈默父母的死……所有的碎片正在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
“林队，地上有血迹。”另一个队员报告。
林雨快步走过去。在通往破窗户的地面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还没完全凝固。
不是陈默的。他离开时没有受伤。
她蹲下身，用棉签取样，装进证物袋。
“搜仔细点，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队员们散开搜索。林雨走到厂房中央，看着那些燃烧后的纸箱残骸。陈默为什么要烧掉这些晶体？是为了阻止“冰蓝”流出，还是……
她忽然想起了陆振坤临死前的话：“……冰蓝……融合了……他不一样了……”
陈默被陆振坤做了实验。他接触过高纯度“冰蓝”，身体可能发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是什么？会不会和烧掉晶体有关？
“林队！”对讲机里传来外围警戒队员的声音，“北面围墙外发现可疑车辆！”
林雨立刻冲出厂房，跑到围墙边。队员指着一处围墙缺口——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发动机还微微冒着热气。
“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分钟前。我们过来时，车已经在这儿了，但车里没人。”
林雨走近车辆。车牌是套牌，查不到信息。她拉开车门——车里很干净，没有杂物，没有证件，只有驾驶座上扔着一件深色外套。
她拿起外套，摸了摸口袋。空的。
但当她翻动外套时，一张纸条从内衬里飘了出来。
白色的纸条，对折着。
林雨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明天上午十点，江城港3号仓库。想要真相，一个人来。」
没有署名。
但林雨知道是谁。
周永昌。
他在邀请陈默，或者说，在设下一个新的陷阱。
“林队，怎么办？”队员问。
林雨握紧纸条。她知道应该报告上级，应该调集人手，应该布控。但她更知道，周永昌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留纸条，就说明他不在乎警方介入。
或者说，他早有准备。
“把车拖回去检查。”她把纸条小心地装进证物袋，“通知技术组，提取车内所有指纹和dNA。另外，查一下这辆车最近的活动轨迹。”
“是。”
林雨走回厂房，脑子里快速思考。
周永昌为什么要约陈默？为了剩下的“冰蓝”？为了李教授的实验数据？还是……为了陈默本身？
陆振坤的实验可能让陈默变得特殊，而周永昌需要这种“特殊”。
她需要找到陈默，必须在他赴约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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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老街，武馆。
陈默从后门翻进院子，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疲惫。一夜的奔逃、战斗、还有那些冲击性的真相，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二楼的灯还亮着。
他走上楼，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苏婉清靠在床头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床头灯的光温柔地洒在她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陈默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他想起了父母，想起了他们最后的选择。以死相抗。
如果当年他们选择妥协，选择拿钱闭嘴，现在可能还活着。但他们没有。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苏婉清动了一下，醒了。看到陈默，她揉了揉眼睛：“回来了？”
“嗯。”陈默走到床边，坐下。
苏婉清坐起身，看着他：“你受伤了？”
“没有。”
“那怎么脸色这么差？”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这么冰……出什么事了？”
陈默握住她的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一切。
告诉她二十年前的真相，告诉她“冰蓝”的危险，告诉她明天他要去赴一个可能回不来的约。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想让她担心。至少今晚不想。
“没事，就是累了。”他轻声说，“遇到点麻烦，但解决了。”
苏婉清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追问。她知道陈默有很多秘密，知道他过去不简单。她选择相信他，选择在他想说的时候再听。
“去洗个热水澡吧。”她说，“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你睡吧。”
“我不困。”苏婉清下了床，穿上拖鞋，“你去洗澡，我去厨房。”
陈默看着她走出卧室，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同时也有一丝愧疚。
他走进浴室，脱掉衣服。镜子里，他的身体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没有蓝色纹路，没有异常。但他能感觉到不同——那种细微的、细胞层面的躁动还在，像水面下的暗流。
他想起在实验舱里的感觉，想起那些蓝色微粒渗透进身体的过程。
陆振坤说他是“异常者”。
李教授的实验笔记里提到过，“冰蓝”对不同的个体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大多数人会细胞崩解，少数人会适应，极少数人……会产生“进化”。
他属于哪一种？
陈默摇摇头，打开热水。蒸汽很快弥漫了浴室，镜子模糊了。
洗完澡，他换上干净衣服，走到厨房。苏婉清已经煮好了一碗阳春面，清汤，细面，上面撒着葱花，还有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快吃吧。”她把筷子递给他。
陈默坐下，吃了一口面。热汤顺着食道流下去，温暖了冰冷的身体。
“婉清。”他忽然开口。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
“别说这种话。”苏婉清打断他，眼神认真，“陈默，我嫁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简单。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事，装着过去的阴影。但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许一个人扛。”
陈默看着她，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软了下来。
“明天我要去见一个人。”他说，“可能会有危险。”
“我跟你去。”
“不行。”
“为什么？”
“因为……”陈默放下筷子，“因为对方点名要我一个人去。你去，反而危险。”
苏婉清沉默了几秒：“那你能保证安全回来吗？”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不能保证。周永昌不是陆振坤，那个男人更老练，更狡猾，也更狠。
“我会尽力的。”他最后说。
苏婉清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陈默。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陈默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护身符，红绳穿着一个玉质的小平安扣，还有一把小巧的折叠刀——不是武器，更像是工艺品，刀柄上刻着细密的花纹。
“护身符是我妈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苏婉清说，“刀是我爸留下的，他说男人出门在外，总要有点防身的东西。”
陈默握紧布包。玉是温的，刀是凉的。
“谢谢。”
“答应我，一定要回来。”苏婉清看着他，眼睛里有光在闪动。
“我答应。”
两人没有再说话。陈默吃完面，苏婉清洗了碗。然后他们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谁也没有睡意。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
灰色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光带。
陈默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复盘着今晚的一切。
中山路147号的资料，面粉厂的交易，周永昌的纸条……等等，纸条？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面粉厂，孙哥说过周永昌明天会来江城接收最后一批“冰蓝”。但具体时间和地点，孙哥没说。
可是周永昌为什么要冒险亲自来？他完全可以让手下把货送过去。
除非……他还有别的目的。
比如，见陈默。
比如，完成二十年前未完成的事。
陈默猛地坐起身。
“怎么了？”苏婉清问。
“我出去一下。”陈默下床穿衣服。
“现在？天还没亮……”
“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陈默快速穿好衣服，把那枚护身符戴在脖子上，小刀塞进口袋。然后他俯身，在苏婉清额头上亲了一下。
“等我回来。”
他走出卧室，下楼，从后门离开武馆。
街道上还是一片寂静，只有早起清扫的环卫工人在工作。陈默没有走远，而是绕到武馆对面的一栋居民楼，爬上楼顶。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老街，包括武馆。
他伏在楼顶边缘，盯着武馆周围。
凌晨五点，是人最困的时候，也是监视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他等了二十分钟。
终于，在武馆斜对面的一条小巷里，他看到了一个不自然的反光——望远镜的镜片反光。
果然有人在监视。
不止一个。在武馆后面的巷子口，还有一个黑影蹲在垃圾桶旁，虽然伪装得很好，但陈默能看出那是个活人。
周永昌的人，或者特别调查科的人，或者……两者都有。
陈默没有惊动他们。他从楼顶另一侧下去，绕了一大圈，来到老街东头的公用电话亭——这是老街为数不多的还能用的公用电话。
他投币，拨通了武馆的电话。
铃声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是王胖子的声音，带着睡意。
“胖子，是我。”陈默压低声音。
“馆主！您在哪？昨晚……”
“听着，现在别问问题。”陈默打断他，“武馆外面有人监视，前后都有。你和小虎装作不知道，正常开门，正常训练。但注意，今天不要让学员单独外出。”
“明白了。您呢？”
“我有事要办。如果中午前我没回来，你就联系这个人。”陈默报出一个号码——那是影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判官需要帮助’，她就明白了。”
“判官？”王胖子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好，我记下了。”
“还有，照顾好婉清。别让她出门。”
“馆主，到底出什么事了？”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陈默挂断电话。
他走出电话亭，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晨雾起来了，灰白色的雾霭笼罩着老街，让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
就像他面前的这条路。
看不清尽头，看不清危险，但他必须走下去。
因为有些真相，必须揭开。
有些债，必须偿还。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护身符，转身，走进晨雾中。
目标是江城港3号仓库。
时间是上午十点。
距离现在，还有四个小时。
（第三百七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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