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越来越浓了。
陈默坐在开往江城港的公交车上,靠窗的位置。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起的老人,拎着菜篮子去码头买刚上岸的海鲜。车窗玻璃蒙着一层水汽,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灰白。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拿着一份早报,但眼睛的余光始终扫视着车厢内外。
没有尾巴。
至少明面上没有。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滨江路上。右侧是江岸,雾中的江面看不见对岸,只有偶尔传来的轮船汽笛声,低沉悠长,像是某种警告。
江城港是江城市的老港口,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是长江中游重要的货运枢纽。后来新港建成,老港就逐渐没落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仓储和小型货运业务。3号仓库在港区最西侧,靠近废弃的煤炭码头,平时很少有人去。
公交车到站了。陈默下车,站在雾蒙蒙的站台上,看着公交车缓缓驶远,尾灯在雾中晕开两团模糊的红光。
他看了眼手表:七点四十分。
距离约定的十点还有两小时二十分。
他没有直接去3号仓库,而是拐进了港口旁的一条老巷子。这里是以前码头工人的聚居区,现在大多已经搬走,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外来租户。巷子两边的老房子破败不堪,墙面上用红漆写着大大的“拆”字。
陈默走进一家早点铺子。铺子很小,只有四张桌子,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正在炸油条。
“一碗豆浆,两根油条。”陈默在靠里的位置坐下。
“好嘞。”
豆浆是现磨的,油条是刚出锅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陈默慢慢地吃,目光透过雾气朦胧的玻璃门,观察着巷子里的动静。
没有人跟来。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周永昌既然敢约他,就一定布好了局。现在的安静,恰恰说明对方的准备很充分。
吃完早点,他付了钱,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老板攀谈起来。
“老师傅,这附近还住多少人啊?”
“没几个喽。”老板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年轻人都搬走了,就剩我们这些老骨头,等着拆迁款下来,也准备挪窝了。”
“3号仓库那边还有人用吗?”
老板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陈默一眼:“你问那儿干嘛?”
“听说那边仓库便宜,想租个地方放东西。”
“劝你别去。”老板压低声音,“那边邪性。”
“怎么邪性?”
老板左右看看,凑近了些:“前阵子,半夜老有车进去,天亮才走。车里的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凶神恶煞的。有天晚上我起夜,看到仓库里有光,蓝莹莹的,怪吓人的。”
蓝光。
陈默心里一动。是“冰蓝”晶体的荧光,还是别的什么?
“警察不管吗?”
“管啥?又没出啥事。”老板摇摇头,“再说了,这破地方,谁管啊。小伙子,听我一句劝,想租仓库去新港那边,那边规范。”
“谢谢您提醒。”陈默站起身,走出铺子。
雾稍微散了些,能看清巷子尽头了。他朝着3号仓库的方向走去,但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小巷子穿行。
八点十分,他来到一处废弃的观景台。这里以前是港口的调度塔,后来废弃了,但位置很好,可以俯瞰整个西港区,包括3号仓库。
陈默爬上铁梯——梯子锈得厉害,踩上去嘎吱作响。他上到观景台顶层,这里离地面大约十五米,视野开阔。
他趴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型望远镜——这是在面粉厂从“蝰蛇”成员身上缴获的。
透过望远镜,3号仓库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座老式的砖混结构仓库,红砖墙,铁皮屋顶,面积大约两千平米。仓库正面有两扇巨大的铁门,现在紧闭着。侧面有几个小门,也都关着。
仓库周围很空旷,只有几堆废弃的集装箱散落在附近。再远处是荒废的煤炭码头,生锈的吊臂像巨人的骨架耸立在雾中。
一切都很安静。
但陈默看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仓库屋顶的四个角,各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那是摄像头,而且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那种。仓库正面铁门上方,还有一个更大的摄像头,正对着门前的空地。
另外,在仓库东侧五十米外的集装箱堆里,他隐约看到了反光。有人藏在里面。
西侧八十米处的废弃岗亭里,也有动静。
至少有三个埋伏点。
陈默放下望远镜,思考着。
硬闯不行,会被包饺子。
他需要制造混乱,或者……声东击西。
他看了眼手表:八点二十五分。
还有一个半小时。
时间够了。
陈默从观景台下来,绕到港口西侧的一片废弃船厂。这里堆满了生锈的船体钢板和废旧机器,是个天然的掩护所。
他在废料堆里翻找,找到几样有用的东西:一小桶残留的机油,几根锈蚀但还算结实的铁管,还有一捆已经发霉但还能用的麻绳。
他把机油倒进一个破铁桶里,又撕下自己的袖子,浸透机油,做成一个简易的火把。然后把铁管绑在一起,做成一个可以投掷的长杆。
做完这些,他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分。
还有七十分钟。
他需要通知一个人。
陈默走到船厂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部废弃的公用电话——电话机早就被拆走了,但电话线还连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设备,这是他从陆振坤的实验室里顺出来的,可以临时接入电话线,打出一个无法追踪的电话。
他拨通了林雨的号码。
电话响了五声,被接起。
“喂?”林雨的声音很警惕。
“是我,陈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在哪?”
“别问这个。”陈默说,“听我说,十点整,江城港3号仓库。周永昌会出现,带着剩下的‘冰蓝’。你们如果要抓他,这是最好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也约了我。”陈默说,“但我不会按他的剧本走。我会在九点五十分制造混乱,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们九点五十五分行动,从东侧和西侧同时突入。”
“等等,陈默,你别乱来!我们可以制定更周密的计划……”
“没时间了。”陈默打断她,“相信我,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今天,周永昌就会带着‘冰蓝’消失。”
“那你呢?你会去吗?”
“我会去。”陈默说,“但我不会进仓库。我会在外面牵制他们。”
“太危险了!周永昌肯定布下了陷阱!”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很平静,“所以才需要你们。”
电话那头又是沉默。
“陈默……”林雨的声音低了下来,“陆振坤临死前说,你‘不一样了’。你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默没有回答。
“告诉我,这很重要。”林雨坚持道,“‘冰蓝’对人体有不可预测的影响,我们需要知道你的状况。”
“我很好。”陈默说,“至少现在很好。”
“陈默……”
“时间不多了,林调查员。”陈默看了眼手表,“九点整,如果你们决定行动,就把警车停在港口入口,警灯闪烁三下。如果你们不来,我就自己处理。”
“等……”
陈默挂断了电话。
他把设备拆下来,塞回背包。然后回到观景台下,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开始等待。
雾又浓了起来。
九点钟,港口入口方向,没有警灯闪烁。
九点十分,还是没有。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特别调查科不来了吗?是因为内部阻力,还是因为不相信他?
他看了眼3号仓库。仓库的铁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两个人走出来,在门口抽烟。他们穿着普通的工装,但陈默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面粉厂的那个瘦高个。
看来周永昌已经到了。
九点二十分。
港口入口方向,依然没有动静。
陈默深吸一口气。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他从藏身处出来,背上背包,手里拿着那个简易的火把和长杆。他没有直接靠近仓库,而是绕到了仓库背面。
这里是一片荒草地,杂草有半人高。仓库背面只有一扇小门,门紧闭着,但门边的墙上有一排换气扇——其中一扇的扇叶已经损坏,露出一个足够人钻进去的洞口。
这是他的机会。
但就在他准备靠近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近。
陈默立刻俯身,滚进旁边的草丛里。
两个人从雾中走来,穿着黑色作战服,手里拿着短管霰弹枪。他们在离陈默不到五米的地方停下,其中一个拿起对讲机:
“报告,后侧区域检查完毕,没有异常。”
对讲机里传来沙哑的声音:“继续警戒,目标随时可能出现。”
“明白。”
两人继续巡逻,渐渐走远。
陈默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周永昌的布置比他想象的更严密。前后左右都有守卫,仓库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硬闯是送死。
他需要改变计划。
陈默看了眼时间:九点三十五分。
距离约定的十点,还有二十五分钟。
他悄悄后退,退到更远的废料堆后面。从背包里拿出手机——这是他从“蝰蛇”成员身上缴获的,已经调到了静音模式。
他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了。
“喂?”是孙哥的声音,压得很低。
“孙哥,是我。”陈默模仿着之前听到的一个“蝰蛇”成员的口音,“林子里发现可疑人影,要不要过去看看?”
“什么位置?”
“北面废船厂那边。”
“几个人?”
“看不清,好像就一个。”
孙哥沉默了几秒:“你们小组过去看看,小心点。有情况立刻汇报。”
“明白。”
陈默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背包。然后他快速离开废料堆,朝着废船厂方向跑去。
两分钟后,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个人,正在朝废船厂方向移动。
调虎离山,成功了第一步。
陈默没有停,继续跑。他在废船厂的废料堆里绕了几圈,然后爬上一座废弃的龙门吊,趴在高处的操作室里。
从窗户往下看,那三个人正在废船厂里搜索。
“没人啊。”其中一人说。
“再找找,可能藏起来了。”
“孙哥也真是,大惊小怪。”
趁他们搜索的时候,陈默从操作室另一侧滑下来,落地无声。他绕回仓库背面,这次没有遇到守卫。
他来到那扇损坏的换气扇下,踮脚往里看。
里面黑漆漆的,但有微弱的光从深处透出。他闻到了化学溶剂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陈默心里一紧。
他抓住换气扇边缘,用力一拉——整个扇框被他拉了下来。洞口不大,但足够他钻进去。
他先把背包塞进去,然后自己侧身钻入。
里面是仓库的夹层,堆满了废旧机器和杂物。他落地,捡起背包,蹲在阴影里。
下面就是仓库的主空间。透过地板的缝隙,他能看到下面的情况。
仓库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个人。
五十多岁,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手里端着一杯茶。
即使隔着十几米,陈默也认出了那张脸。
周永昌。
和二十年前照片上相比,他老了,胖了些,但那双眼睛没变——锐利,冷漠,像鹰。
桌子对面,站着几个人,都低着头,像在挨训。其中就有孙哥。
“……货呢?”周永昌开口,声音不高,但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在……在车上,马上就卸。”孙哥的声音在发抖。
“我是问被烧掉的那批。”周永昌放下茶杯,“二十公斤,纯度92%,价值多少,你知道吗?”
“周……周老板,是那个陈默……”
“我没问是谁。”周永昌打断他,“我问你,为什么没看住?”
孙哥不敢说话了。
周永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灯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罩住了孙哥。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周永昌轻声说,“我最讨厌……失误。”
话音未落,他手中寒光一闪。
孙哥闷哼一声,捂着脖子倒退几步,鲜血从指缝里涌出。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周永昌,然后软软倒地。
其他人吓得浑身发抖,但没有一个人敢动。
周永昌擦了擦手里的刀——那是一把很薄的匕首,刀刃上沾着血。他把刀放回桌上,重新坐下,端起茶杯。
“清理干净。”他说。
两个人上前,拖走孙哥的尸体。
仓库里一片死寂。
陈默趴在夹层里,屏住呼吸。
周永昌比他想象的更狠。对自己人也毫不手软。
这样的对手,很危险。
他看了眼手表:九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
而仓库里,周永昌已经抬起了头,看向仓库大门的方向。
他在等。
等陈默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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