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金山南麓,别院“听松阁”隐于苍松翠柏之间。暮春的风穿过松针,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却掩不住阁内压抑的争吵。
“梅驸马,您再想想!官医局如今势头正盛,凌云又深得圣眷,此时动手,岂不是以卵击石?”说话的是个穿葛布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眼角爬满皱纹,正是前太医院使戴原礼。他因凌云推行“医官科举”被边缘化,如今只能在太医院挂个闲职,每日对着古籍发呆,心中的怨毒如藤蔓般疯长。
下首的锦衣男子冷哼一声,腰间玉带上嵌着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便是驸马都尉梅殷,朱元璋嫡长女宁国公主的丈夫,明初开国功臣梅思祖之子。梅殷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却因自幼养成的跋扈性情,与朱元璋渐生嫌隙。近年来凌云推行医改,设官医局、统药材、办医校,梅殷眼睁睁看着太医院的部分权力被剥离,心中早已不满。
“戴太医,你太怯懦了!”梅殷拍案而起,案上的青瓷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祖制何在?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医者皆为民间游方郎中,何曾有过‘官医局’这等夺民之利的怪物?凌云这是要毁我大明医道根基!”
“驸马息怒,”角落里传来一个油滑的声音,说话的是个胖硕中年男子,身着杭绸直裰,手指上戴着三枚翡翠扳指,正是徽州豪族汪百万。他掌控着江南七成的药材贸易,近年来官药局“统购统销”压低药价,已让他损失了近三成利润,“当务之急,是让圣上看清凌云的‘真面目’。他口口声声‘惠民’,实则是在挖我等豪族的墙角,断我等财路!”
戴原礼眯起浑浊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道袍袖口的云纹:“汪员外说得对。凌云最狠的,是‘种痘法’。这等‘割肉饲鬼’的邪术,一旦推广开来,百姓皆信官医局,我等旧医官的饭碗也就砸了。更别说……那‘官标认证’,分明是要断了咱们私下卖假药的路子!”
梅殷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望着远处应天官医局的灯火。那灯火通明如昼,百姓排队领药的队伍蜿蜒如长蛇,隐约还能听见孩童的嬉笑声。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光靠嘴说没用。咱们得让圣上亲眼看到‘官医局害民’的证据。”
“驸马的意思是……”汪百万凑上前,肥硕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
“三步走。”梅殷转身,目光如刀,“第一步,伪造‘官医局强征民田建药堂’的证据。我记得上个月,官医局在句容县设了个分堂,你可派人去乡下,找个与你家有旧怨的农户,逼他签下‘自愿献田’的假契,再盖上伪造的县衙印章。记住,要做得像模像样,最好能有‘村民联名请愿’的花名册——当然是假的。”
汪百万眼睛一亮:“这个容易!我手下有几个讼师,最擅长这个。句容县的县丞是我远房侄子,印章的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步,”梅殷看向戴原礼,“买通御史弹劾凌云。我听说都察院有个叫周显的御史,是我母亲的远房侄子,虽没什么才干,却贪财得很。你备上五千两黄金,以‘孝敬老母’的名义送过去,再让他参凌云一本‘结党营私、挥霍国库’。罪名嘛……就说太医院‘种痘实验耗银十万两’,官医局‘强征民财每亩三钱’,列个‘十大罪状’,越耸人听闻越好。”
戴原礼抚须沉吟:“周显此人,我略有耳闻。只是凌云这几个月政绩斐然,疫病率降了六成,百姓都称颂他,周显的奏疏……能打动圣上吗?”
“打动不了也要送!”梅殷冷笑,“圣上多疑,最恨‘结党’。只要参他‘拉拢寒门学子’,再扯上徐文亮、阿福这些‘泥腿子’医官,圣上定会心生芥蒂。到时候,咱们再添把火……”
“第三步,”汪百万迫不及待地打断,“煽动地方百姓‘抗医闹事’!就说官医局‘种痘是妖术,会让小孩变成傻子’,再雇些地痞流氓,扮作‘白莲教余孽’,在苏杭一带散布谣言。百姓最信这个,一闹起来,官医局名声就臭了!”
戴原礼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汪员外此计甚妙。白莲教余孽……这个名头好!既能激起民愤,又能让官家投鼠忌器。我这就去联络几个旧识,让他们在民间散播‘种痘者三代不得善终’的谣言。”
梅殷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三人中间,压低声音:“记住,这三步要同时进行。伪造田契的‘证据’由汪员外派人送到通政司,周显的奏疏三日后递上去,苏杭的谣言……最迟五日内就要传开。咱们要赶在圣上下旨推广官医局之前,把这盆脏水泼到凌云身上!”
“驸马英明!”汪百万谄媚地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这是给周显的‘孝敬’,先预付一半。剩下的,等事成之后再给。”
戴原礼也从道袍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支百年老山参:“这是我珍藏的‘千年参王’,给周显老母补身子。他若收了这礼,定会替咱们办事。”
梅殷掂了掂银票,又看了看人参,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事成之后,江南药材的专营权,汪员外依旧享有;戴太医嘛……本驸马向圣上举荐你为太医院院使,如何?”
“多谢驸马提携!”戴原礼激动得胡须颤抖,“老夫定当肝脑涂地,助驸马除掉凌云这个‘医道败类’!”
阁外的松涛声愈发猛烈,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三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贪婪与狠厉。他们以为,凭借着勋贵的权势、豪族的财力、旧医的诡辩,就能轻易扼杀这场“祸国殃民”的医改。却不知,他们眼中的“猎物”,早已布好了反击的棋局。
烛火摇曳中,梅殷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墙上,宛如一把出鞘的屠刀,寒光凛凛。
苏州府吴江县,官医局前的空地上,此刻正乱成一锅粥。
“官医局是妖窝!种痘是割肉饲鬼!”
“入了官医局,三代不得善终!”
“白莲教余孽在此,大家快逃啊!”
几十个地痞流氓光着膀子,脸上涂抹着锅底灰,手持木棍石块,在官医局门前叫嚣。他们胸前挂着用黄纸写的“白莲圣牌”,口中念念有词,污言秽语不断。周围聚集了数百名被煽动的村民,大多是附近的农户,他们面带恐惧,却又被“妖术害人”的谣言吓得六神无主,有的跟着叫骂,有的远远观望,还有的试图冲进官医局“讨说法”。
“都给我退开!”一声厉喝传来。只见一个身着青布官袍的年轻男子排众而出,他面容清秀,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坚毅。此人正是凌云派往苏杭考察种痘法的弟子陈济。他此次南下,本是带着太医院的“种痘要略”,准备在苏杭推广这一预防天花的新法,却不料刚到吴江县,就撞上了这场骚乱。
“陈大夫,您快走吧!”官医局的伙计小王满脸焦急,“这些人说您是‘白莲教妖人’,专门拐骗小孩种痘!”
陈济定了定神,从怀中掏出太医院的令牌,高声道:“诸位乡亲,在下太医院陈济,奉凌大人命前来推广种痘法。此法乃预防天花之良方,已在北京、应天等地救了数千孩童性命!所谓‘割肉饲鬼’,纯属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一个满脸横肉的地痞跳了出来,指着陈济的鼻子骂道,“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我表弟家的娃,上个月种了你的‘妖痘’,回来就发烧说胡话,现在还躺在床上不会动呢!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你胡说!”陈济怒道,“种痘后轻微发热乃正常现象,三日内必愈!你表弟若真是种痘所致,我愿承担所有医药费!”
“放屁!”地痞抡起木棍就砸了过来。陈济侧身躲过,木棍砸在官医局的门框上,溅起一串火星。周围的村民见状,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喊道:“打啊!打死这个妖人!”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挡在陈济身前。此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正是吴江县医科举人阿福。他本是徽州歙县人,因在首届医科乡试中名列前茅,被派往吴江县协助推广官医局新政。这几日,他正带着几个学徒在官医局整理药材,忽闻外面喧哗,便赶了过来。
“住手!”阿福张开双臂,拦在地痞与陈济之间,“你们凭什么打人?陈大夫是太医院派来的官医,推广种痘是为百姓好,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违法?”地痞冷笑,“老子今天就是要拆了这个妖窝!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打!”说着,又是一棍砸来。
阿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地痞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嚓”一声脆响,地痞惨叫着松开了木棍,捂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
“你……你敢伤我?”地痞恶狠狠地瞪着阿福。
“我再说一遍,不许在这里撒野!”阿福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吴江县医科举人阿福,奉凌大人命在此推广官医局新政。你们若再敢闹事,我就报官抓你们!”
周围的村民见阿福动了手,又见他穿着官医局的服饰,顿时有些犹豫。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阿福大人,他们说种痘是妖术,是真的吗?我孙子还没种痘,我怕……”
阿福趁机高声道:“老丈,种痘绝非妖术!我邻居家的小柱子,去年种了痘,今年天花流行,他一点事都没有!您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小柱子的娘!”
老者眼睛一亮:“真的?小柱子他娘就在那边……”
就在这时,那个被打的地痞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趁着阿福不注意,猛地刺了过去!
“小心!”陈济惊呼一声,扑过去将阿福推开。匕首划破了陈济的胳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陈大夫!”阿福又惊又怒,他从小在药铺长大,懂些拳脚功夫,此刻见陈济受伤,怒吼一声,一脚踢在地痞的胸口。地痞被踢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周围的村民见出了人命(其实是地痞装晕),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喊:“杀人了!官医杀人了!”有人喊:“快跑啊!”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地痞们见势不妙,也纷纷混入人群,四散逃窜。
阿福顾不上追赶,连忙扶住陈济:“陈大夫,你怎么样?”
陈济脸色苍白,却强忍着疼痛道:“没事……皮外伤而已。只是……这谣言……”
阿福望着四散奔逃的村民,又看了看官医局门前的一片狼藉,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场骚乱并非偶然。这些地痞流氓,这些煽动性的谣言,背后必定有人在指使。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冲着凌云大人来的。
“陈大夫,你在这里休息,我马上去县衙报案!”阿福说完,便朝着县衙的方向跑去。
陈济望着阿福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流血的胳膊,心中一阵后怕。他包扎好伤口,拿出随身携带的《种痘要略》,心中暗暗发誓:“凌大人,您放心,我定会将种痘法推广下去,绝不让这些宵小之辈得逞!”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场发生在吴江县的骚乱,只是旧势力反扑的开始。在南京紫金山别院密谋的三人,此刻正举杯庆贺“初战告捷”。他们以为,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却不知,凌云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他们的,将是雷霆万钧的反击。
远在应天的凌云,此刻也正望着苏杭方向的密报,脸色阴沉如水。他知道,旧势力的反扑,已经从朝堂蔓延到了民间。这场医改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更清楚,只要心中有“医道初心”,脚下有坚实的步伐,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来人!”凌云沉声道,“备马!我要亲自去苏杭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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