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风拂过，撩动她额前的几缕金发。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没入地平线，天幕迅速被深蓝色浸染。
一天的奔波、试探、碰壁，积累下的疲惫与挫败感，在此刻悄然涌上心头。
千仞雪缓缓走到一旁一株枝叶相对繁茂的老树下，寻了块干净些的树根凸起处，坐了下来。
夜风渐起，带着丝丝凉意穿透她单薄的衣衫。她沉默地抱紧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些许散落的金发。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周围的喧嚣随着夜幕降临逐渐平息，只剩下远处隐约的兽吼和守夜人巡逻的脚步声。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与这棵老树、这片阴影融为一体。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远处巡逻的脚步声早已远去，连偶尔的兽吼也沉寂下来。
万籁俱寂中，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轻响，和她自己悠长而压抑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股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幽香，悄然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千仞雪埋着的头猛地一僵。
她尚未抬头，便感觉到肩头微微一沉。
一件质地柔软、带着暖意的外套，轻轻披落在她身上。
千仞雪埋在臂弯里的脸，金发掩盖下的瞳孔，瞬间骤然收缩。
是谁？
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
夜风吹过，撩动她披散的金发，也拂动肩头那件不属于她、犹带余温的衣料。
千仞雪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守卫森严的面孔，也不是白日里见过的任何一人。
月光清辉之下，树影婆娑之间，立着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
来人一袭深紫色镶银边的华贵长裙，裙摆如夜色流淌。她身姿挺拔，气质雍容华贵。面容被一张精致的半脸银色面具遮掩，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与一双深邃的眼眸。
那眼眸正静静地凝视着千仞雪，眸光复杂难明。
她站在那里，夜风拂过，扬起她几缕未束的深紫色长发，也撩动着她华贵裙摆的暗纹。空气中那股幽香，正是源自于她。
千仞雪的呼吸在抬头的瞬间停滞了。
是她。
裁决长老，比比东。
也是……不对，可能是她的母亲。
千仞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怔怔地仰着头，望着月光下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金色的瞳孔中映出对方紫色的轮廓。
比比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具下的表情无从窥探。夜风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着树叶的沙沙声。
良久，比比东终于微微动了一下。她并未走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动作，只是那双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极淡、极复杂的情绪，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她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夜里风凉。”
“风凉？”千仞雪的声音有些哑，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让肩头那件华贵的外套滑落在地，她也毫不在意。金色的眸子紧紧锁住那双藏在面具后的深邃眼睛，里面翻涌着激烈的情绪，“你……你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我……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以为你可能已经不在了，或者……或者根本不想见我！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像个傻子一样到处碰壁，被人推来搡去，就为了找到你！结果……结果你就只是来告诉我‘夜里风凉’？！”
她上前一步，月光照亮了她苍白却因激动而泛起红晕的脸颊，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却被倔强地逼退。“你是谁？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
那个称呼在舌尖翻滚，却沉重得无法吐出。她绝不可能喊出那个字，于是换了一种方式，几乎是质问：“你为什么戴着面具？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
夜风似乎也被她激烈的情绪所慑，周遭的树叶停止了沙沙作响。
月光下，两人对峙着，一个情绪激动，衣衫单薄，金发凌乱；一个静立如渊，华服雍容，面具遮面。
比比东沉默地看着情绪失控的千仞雪，看着她滑落在地的外套，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泪光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质问与委屈。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就在这！”
千仞雪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刚才更加尖锐。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近那道紫色的身影。
“就在这里说清楚！”她呼吸急促，胸膛微微起伏，“你怕什么？怕被人听见？还是怕……面对我？”
她指着地上那件滑落的外套，指尖微微颤抖：“你既然来了，既然……既然还知道给我披件衣服，为什么不能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躲着我？”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委屈。
夜风重新开始流动，吹动两人的衣袂发梢。
比比东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千仞雪近乎失控地质问。那副银色面具成为了一道壁垒，隔绝了她一切情绪的泄露。
千仞雪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无论自己如何质问都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那股混合着委屈、愤怒、不甘与多年寻觅无果的怨怼，在这一刻被挤压到了极致。
终于轰然喷发。
“好，好……”她连连点头，金色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强忍的泪光也被烧干。她后退了一步，拉开与那道紫色身影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装出的、满不在乎的尖锐：
“没事！反正……”她深吸一口气，“反正我也不需要那个没有责任心、抛下一切、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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