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水者坠入最深的海沟。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破碎的感知碎片，如同锋利的冰片，偶尔划过近乎停滞的思维。
孙悟空感觉自己被撕扯成了无数份，又在某种蛮横的力量下被强行糅合在一起。斗战法则在本能地咆哮、抵抗着这片空间的混乱，却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泥沼，有力难施。他只能死死守住妖魂深处一点不灭的灵光，以及……那通过某种无形联系感知到的另外两个微弱的存在。
一个是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恐惧与卑微求生欲的波动——是八戒。
另一个，则更加诡异。它的存在感时而微弱得近乎消失，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化在这片虚无里；时而又如同黑暗本身的心脏，以一种缓慢、冰冷、非人的节奏搏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欲望——是张自在，或者说，是与他深度绑定的混沌种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前方，无尽的黑暗中，忽然渗入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不是光，而是一种……凝固的、仿佛由无数怨念与悲伤沉淀而成的暗红。这暗红起初只是视野边缘一丝微不可察的污迹，但迅速扩大、弥漫，最终取代了纯粹的黑暗，成为了这片虚无的主色调。
紧接着，是触感。
不再是空无一物的失重，而是仿佛坠入了某种粘稠的、温热的流体之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蛮横地钻入（或者说，直接作用于感知）——那是金属被高温熔炼后的锈蚀味，混合着某种东西被烧焦的糊臭，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亿万年血与泪沉淀发酵后的腥甜腐朽气息。
“呃……咳咳咳！”八戒的意识和声音率先回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尽管在这片流体中并无实质的空气，“呕……这什么鬼味道……猪爷爷我要吐了……”
孙悟空猛地“睁”开了眼睛——在意识层面。他的感知如同雷达般扩散出去，瞬间捕捉到了周遭的环境。
他们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流淌的暗红色“海洋”之中。这“海水”粘稠如融化的沥青，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温热。抬头望去，没有天空，只有一片同样暗红色的、仿佛凝固的穹顶，低低地压迫下来，其上隐约可见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在微微搏动。
而在那暗红色的“海水”深处，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无比的、倾斜的、断裂的阴影。那是建筑的残骸，风格古老而恢弘，依稀能辨认出破碎的穹顶、断裂的巨柱，但所有的一切都浸润在那不祥的暗红光芒中，如同巨兽死亡后腐烂的内脏。
这里，就是涅盘城。被万骸山封印所镇压的、古佛国“彼岸计划”最终失败并崩坏的核心之地。
“师父！猴哥！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八戒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徒劳地划动着四肢，试图在这粘稠的“海水”中保持平衡，却感觉自己像掉进了糖浆里的虫子。
孙悟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的张自在身上。
张自在悬浮在暗红色的流体中，双目紧闭。他身体表面那些因为能量过载而龟裂的痕迹并未恢复，反而像是被这暗红色的环境侵染，裂缝中隐隐透出同样的暗红光泽，与他本身灰金色的混沌能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不稳定的色调。
他的气息极其微弱，但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活性”。那种感觉，就像是一颗被埋藏在腐败淤泥中的种子，正在悄然吸收着周围的养料（或者说毒素），发生着某种未知的蜕变。
最让孙悟空心头一紧的，是张自在的右手。那只混沌化的手臂，此刻正无意识地微微抽搐着，五指时而蜷缩，时而张开，仿佛在抓取着什么。而在它周围的暗红色“海水”，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稀薄”了一些。
不是物理上的减少，而是其中蕴含的某种“存在”正在被那只手悄无声息地“吸收”。
混沌种子，在本能地吞噬着这片涅盘城废墟中的力量——那由无数扭曲法则、破碎佛韵、以及陨落古佛的怨念与罪业共同凝聚而成的——“罪业之火”的沉淀。
“和尚！”孙悟空低喝一声，妖力化作无形的触手，轻轻碰触张自在。
张自在的身体猛地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灰色的漩涡之眼，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薄纱，旋转的速度慢得令人心慌。他看向孙悟空，眼神空洞了片刻，随即，冰冷的数据流才重新开始缓缓流淌。
“环境分析……完成。确认坐标……涅盘城外围，‘罪业血海’区域。”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仿佛声带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空间结构……极度不稳定。存在高强度……精神污染与……法则扭曲。”
他微微转动脖颈，看向自己那只正在无意识吸收暗红色能量的右手，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观测。
“检测到……混沌种子……自主活性提升。正在吸收环境能量……‘古佛罪业’与‘崩坏法则’残渣。载体负荷……持续增加。”
他抬起左手，试图去控制右手的异常吸收，但左手只是微微抬起，便无力地垂落下去。他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完全掌控混沌种子的本能。
“师父！您快想想办法啊！这鬼地方待久了，咱们会不会也变成这红水的一部分啊？！”八戒看着周围那令人作呕的暗红海洋，带着哭音喊道。
张自在的视线从自己的右手移开，望向血海深处，那些巨大废墟的阴影。
“目标……‘法则熔炉’核心。路径……需穿越血海。风险……极高。但……存在必要信息与……能量源。”
他的话语依旧冷静，但孙悟空能感觉到，在那冰冷的外表下，某种东西正在张自在的体内……发酵。是混沌种子的影响？还是这片罪业之地的侵蚀？
或许，兼而有之。
孙悟空金瞳扫过这片绝望的暗红世界，最后定格在张自在身上，一字一顿地道：
“那就走！俺老孙倒要看看，这鬼地方到底藏了什么名堂！”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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