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溜进了腊月，天儿越来越冷，人心也跟着紧巴巴的。
这半个多月，秦淮茹照常上下班，仓库管理员的活并不算累，但冬天库房里比较阴冷，她手上起了冻疮。每天回来，棒梗带着小当、槐花在门口等她，三个孩子眼睛都盯着她手里的布包——有时候是食堂剩的半个窝头，有时候是从供销社排队买来的二两红糖。
贾张氏倒是真干起活了。每天早起做饭，收拾屋子，纳鞋底。可她那张嘴没闲着，尤其是进了腊月，念叨得越发勤快。
这天晚饭，桌上摆着一盘白菜炖土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棒子面粥，还有几个掺了麸皮的黑面馒头。贾张氏用筷子扒拉着白菜，嘴里啧啧有声：“这年景，过年怕是指望不上肉了。”
秦淮茹没吭声，把窝窝头掰开，往槐花和小当手里各塞了半个。
“淮茹啊。”贾张氏眼睛瞥着她，“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咱家这年货......你说陆科长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妈，您别总惦记人家的东西。”秦淮茹头也不抬，“陆科长帮咱们够多了。”
“这话说的！”贾张氏把筷子一放，“他帮咱们，咱们记着他的好，过年走动走动不是应该的？再说了，他是干部，有门路，手指头缝里漏点，就够咱们过个好年了。你瞧瞧这家里，米缸快见底了，油瓶也空了，我孙子过年连件新衣裳都没有......”
秦淮茹听着，心里发堵。她何尝不知道家里困难？仓库工资一个月二十七块五，听着不少，可除去每月给婆婆的三块养老钱，剩下的要管四张嘴。粮本上的定量根本不够吃，得去黑市换粮票，一斤细粮票能卖到三块多。她这半个月省吃俭用，才攒下五块钱，想给孩子们扯点布做新衣裳。
“妈，我会想办法的。”她声音干涩。
“你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贾张氏哼了一声，“要我说，你就该去跟陆科长说说。人家对你有意思，你顺着点，咱家日子不就......”
“妈！”秦淮茹猛地站起来，碗里的粥洒出来一些，“这话您别再说了！陆科长是正经人，我也是正经人，没您想的那回事！”
她说完，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桶里的水冰冷刺骨，她把手伸进去刷碗，冻疮的地方又痒又疼。
外屋，棒梗问贾张氏：“奶奶，陆叔叔会给咱家肉吃吗？”
贾张氏摸摸孙子的头：“那得看你妈开不开窍。”
后院里，陆远也在琢磨年关的事。
腊月十五这天是厂里发福利的日子。往年这时候，每个职工能领到二斤猪肉、五斤白面，还有水果糖、花生瓜子什么的。可今年，杨厂长在大会上沉着脸宣布：因为全国性困难，福利减半，每人只发半斤水果糖、三斤棒子面，其他一概没有。
厂里怨声载道，可谁也没办法。李怀德散会后溜达到医务科，关上门就跟陆远诉苦：“老弟，你是不知道，就这点东西，还是我跟老杨跑了好几趟才批下来的。上面说了，要过紧日子，勒紧裤腰带。”
陆远给他倒了杯热水：“李厂长辛苦了。”
“辛苦谈不上，就是难办。”李怀德搓着手，凑近了压低声音，“那药......你再给我开点？最近感觉又不太行了。”
陆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推过去：“针灸还得按时来，药只能辅助。要靠调养。”
“养，肯定养！”李怀德接过纸包，如获至宝，塞进衣服内兜，“对了，过年你什么打算？”
“就在院里过。”陆远说。
“那正好！”李怀德眼睛一亮，“年三十晚上，来我家吃饭！我让你嫂子整几个好菜，咱们喝两杯。”
陆远笑笑：“那先谢谢李厂长了。对了，我这儿有点东西，您带回去。”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贴着英文标签的罐头，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火腿，还有一条“大前门”香烟。李怀德一看，眼睛都直了：“这......这哪儿弄的？”
“以前留学时的同学寄来的，我一直没舍得动。”陆远面不改色，“您拿去，过年添个菜。”
李怀德有点小激动。这年景，这些东西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他拍拍陆远的肩膀：“老弟，够意思！你放心，在厂里有我罩着，什么事都好说！”
送走李怀德，陆远坐下来盘算。储物空间里物资充足，从上个世界带来的米面油肉、罐头、糖果，足够他过十几个丰盛的年。但拿出来得讲究分寸，不能一次性拿太多，来源也得有个好的解释，不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大领导陈老那边，他准备了一盒长白山野山参，是上个月去鸽子市淘来的。杨厂长那儿，除了烟酒，还备了两盒阿胶，给他夫人补身子。娄半城家，他从储物空间拿了一些燕窝和干贝，说是托朋友从南方弄来的，给娄夫人养身体用。
至于院里......
陆远走到窗边，看着中院东厢房亮起的灯。领域感知中秦淮茹的身影在窗帘上晃动，她正在给孩子们洗脸准备睡觉。他想起前天晚上，也是这个时辰。
那天刚下了点小雪，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白霜。秦淮茹来敲门的时候，陆远正在整理房间。
“陆科长，您在吗？”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犹豫。
陆远开门，看见秦淮茹站在门外，她手里捧着本书，用旧报纸仔仔细细包了封皮，边角都抚平了。
“秦姐，进来坐。”陆远侧身。
秦淮茹摇摇头，没挪步，把手里的【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递过来:“你借我的书......我看完了，来还您。”
陆远接过书，封皮上的报纸是《人民日报》。他翻开，看见书很干净，页脚微微发毛，是经常翻动的痕迹。
“看完了？觉得怎么样？”陆远问。
“我......我只上过小学，很多字不认识，查字典又费劲。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一点一点看。”
她说话时呵出白气，在昏暗的灯光里飘散。
“这书......很好。”她补充道，声音更轻了些，“保尔·柯察金那样的人，真了不起。”
“喜欢就拿去看，我这儿还有别的。”陆远说，“《青春之歌》、《林海雪原》......都可以借你。”
秦淮茹摇摇头，手指绞着围巾边:“不了，我那还有一本呢，一本就够我看很久了。等看完了......我再跟您换。”
她说完就要走，陆远叫住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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