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矛头直指标签！
林向阳心中凛然，脸上却瞬间涨红，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领导！我没有造假！那个标签上的数字是被人改过的！原本写的是‘约15%-20%’，是有人把‘1’改成了‘4’！展览结束后我才发现，已经擦掉了！您可以核对展览前学校备案的原始材料，陈老师那里有底稿！”
他反应激烈，符合一个辛苦取得的成果被污蔑时的正常情绪，同时迅速给出了解释和证据方向。
“坐下！”
调查员厉声喝道，语气严厉，“是不是改了，我们会核实！但就算按你说的15%到20%，这个数据又是怎么得来的？你一个初中生，有什么依据，有什么设备进行精确测量？还不是凭你一张嘴说？”
“不是的！”
林向阳重新坐下，语气急切但条理清晰，“我们有测试记录！我和我弟弟用同样的煤，同样的水，同时烧，记录水烧开的时间和煤的消耗量，反复测试了很多次，才得出的一个大概范围！这个记录本我妹妹林晓梅一直保管着，上面有时间、有数据，街道办的李爱华主任之前也了解过我们的测试方法！虽然设备简陋，但我们尽力做到了公平对比！”
他再次抬出了具体的测试过程、记录证据以及街道办的知情，将“数据来源”从“空口无凭”拉回到“土法测试、有据可查”的层面。
调查员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问道：“好，数据的问题暂且放下。我们再来谈谈你这个‘发明’本身。据我们了解，你家庭困难，父母早亡，之前也并未显示出特别的机械天赋。怎么突然之间，就能设计出这种连机械厂工程师都称赞‘有巧思’的装置？你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那些结构设计，是谁教你的？”
核心问题来了！
技术来源！
林向阳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悲伤、倔强和热切的神情，将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自学成才”剧本，以更饱满的情绪演绎出来。
“领导，我爸妈……他们虽然不在了，但他们留下了一些旧书，里面就有关于机械基础和数学的。我……我想他们，也想让自己和弟弟妹妹过得好一点，就只能拼命学，看那些书，看不懂就反复看，做梦都在想……”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后来家里实在没钱买书，我就去区图书馆，王馆长可以作证，我经常去，还帮他们修过机器。再就是……去废品站。”
他重点强调了“废品站”：“废品站里有很多别人当垃圾扔掉的书、旧杂志、图纸。我用干活或者捡煤核换来的很少的钱，跟看站的刘大爷换。有些是苏联的科普小册子，有些是更早时候的技术杂志，上面就有各种各样机器的图。我就像捡破烂一样，把这些零零碎碎的知识捡回来，自己拼，自己琢磨……”
他描述着自己如何对着废品站淘来的、模糊不清的杂志插图，反复临摹、推敲；如何将不同书上看来的零散原理，像拼图一样尝试组合；如何在夜里就着煤油灯，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又擦，擦了又画……
他的话语充满了细节，情感真挚，将一个家境贫寒、求知若渴、依靠有限资源艰难求索的少年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这种在困境中挣扎向上的经历，本身就能引起一定的同情。
“至于那个回流装置的想法，”
林向阳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就是看到家里和街上的炉子冒黑烟，煤烧不透，觉得浪费，心里着急。后来在一本很破旧的、不知道是哪年的《科学画报》上，看到一张国外老式锅炉的剖面图，里面有个烟道回弯的设计，我就想，能不能把这个思路简化一下，用到家用炉子上……然后就开始试着画图，找材料做模型，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慢慢摸到点门道……”
他将灵感来源归结为偶然看到的、来源模糊的旧杂志，并将复杂的设计过程简化为不断的试错，这既解释了创意的来源，又淡化了其“超前性”，符合一个善于观察、肯动手的聪明少年的人设。
整个问话过程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调查员的问题极其细致，甚至可以说是苛刻，反复围绕着数据的测量方法、各个结构设计的灵感来源、特定零件的获取渠道、以及与哪些人有过技术交流等环节进行盘问，试图找出漏洞或矛盾之处。
林向阳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回答谨小慎微，所有解释都严格围绕“父母遗书”、“图书馆借阅”、“废品站淘换”、“个人琢磨试错”以及“街道学校知情”这几个核心点展开，绝不逾越。
对于无法精确回答的，就坦然承认“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样可能行”，展现出一个自学者的局限性。
汗水浸湿了他内里的衣衫，但他表面的应对却越来越沉稳。
期间，另一名调查员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对主审微微点头。
林向阳猜测，他们可能是去核实了他提到的测试记录、街道办备案情况以及图书馆、废品站等相关信息。
当主审调查员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时，房间内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丝。
“林向阳，”调查员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最初的凌厉似乎收敛了些许，“你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你能在艰苦的条件下坚持学习，动手实践，这种精神，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值得肯定的。”
先扬后抑，林向阳心中警兆再生。
“但是，”果然，调查员话锋一转，“你也要认识到自己的问题。第一，对待技术、对待数据，必须严谨！不能再出现这种标签被轻易改动的情况，这说明你的工作还存在粗疏之处！第二，知识的获取，必须走正途！依靠废品站的零星资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容易受到错误信息的误导，甚至可能接触到一些不该接触的内容！这一点，你必须提高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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