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阳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挺直脊背,目光平视前方。
他知道,从踏出这个院门开始,战斗就已经打响了。
一路无话,气氛却并不轻松。
郑干事似乎也感受到某种压力,话不多,只是尽职地在前面引路。
市级青少年科技创新评选的场地设在市青年宫。
越靠近青年宫,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能看到其他学校的学生在老师或家长的陪同下,带着各式各样的作品前来参赛。
有的作品包装精美,一看就投入了不少资源和心血;有的则显得朴实无华,但透着动手制作的巧思。
林家兄妹的旧拖车和用床单覆盖的模型在其中显得格外寒酸,引来了不少侧目。
有好奇,有不屑,也有单纯的打量。
林向阳面色平静,内心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试图从中分辨出哪些是单纯的参赛者,哪些可能带着别样的目的。
在青年宫门口验证了参赛证件后,郑干事任务完成,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林家兄妹自己拖着模型,按照指引前往指定的展位区域。
他们的展位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光线也不是很好。
但这反而让林向阳稍微安心了一些,角落意味着受到的关注会少一些,至少初期是如此。
兄妹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模型安置在展台上,揭开了覆盖的旧床单。
经过连夜改进的“高效民用增热回流装置”模型静静矗立在那里。
虽然主体依旧由废旧铁皮、管道和散热片构成,但结构明显更加合理,焊接和铆接处处理得也比之前精细了许多,透着一股经过反复打磨的质朴和扎实。
晓梅拿出抹布,仔细地擦拭着模型表面的浮尘。
卫国则检查着模型的稳固性。
晓雨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其他琳琅满目的展品。
林向阳站在展位前,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清空。
现在,他需要集中全部精力,应对眼前的评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们刚刚布置好展位不久,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林向阳同学吗?你们红星街道就派你们几个孩子,带着这么个……东西来参赛?看来你们街道对这次评选,很‘重视’嘛。”
林向阳抬头,只见王主任和马科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王主任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马科长则双手抱胸,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眼神冰冷地看着林向阳和他身后的模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林向阳的心沉静下来,如同古井无波。
他迎向王主任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答道:“王主任,马科长。我们代表的是学校和街道来学习交流的。项目好不好,待会儿自有评委老师评定。至于重视与否,我们尽心尽力准备了,就是对比赛最大的尊重。”
他的回应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的正式身份,又将评判权交给了评委,避开了对方言语上的陷阱。
王主任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目光扫过那个看起来依旧有些“土气”的模型,嗤笑一声:
“哼,态度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这玩意儿,是真有料,还是又是靠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糊弄人?可别像之前那样,连个资料来源都说不清道不明,给学校丢脸!”
他旧事重提,故意拔高音量,引得周围几个展位的学生和老师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王主任请放心,”
林向阳语气平稳,眼神却锐利起来,“所有该提交的材料,我们都已按要求准备齐全,所有技术细节和数据,都经得起任何形式的质询和验证。至于资料来源,评审委员会自有公断。”
他不想在展区门口与对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但态度必须鲜明。
马科长这时阴恻恻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林向阳,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要懂得量力而行。有些圈子,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硬要挤进来,小心……磕得头破血流。”
这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几乎毫不掩饰。
林向阳直视着马科长那双充满算计和敌意的眼睛,缓缓说道:“谢谢马科长提醒。不过我爷爷说过,路是人走出来的。还没走过,怎么知道能不能走通?就算前面有坎,迈过去就是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劲。
马科长眼神一厉,还想说什么,旁边却传来一个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哦?看来这里挺热闹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怀儒工程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目光扫过王主任和马科长,最后落在林向阳和他的模型上。
“沈工!”王主任和马科长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
沈怀儒在技术界的地位,远非他们所能企及。
“向阳同学,你们到了。”
沈怀儒仿佛没看见刚才的暗流涌动,笑着对林向阳点了点头,走到展台前,仔细端详着那个模型,“嗯,比区里展览的时候又精进了不少,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
“谢谢沈工夸奖,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林向阳恭敬地回答。
沈怀儒的出现,瞬间扭转了局面。
王主任和马科长在他面前,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不敢再肆意刁难。
“好好准备,待会儿好好向评委和其他同学展示、交流。”
沈怀儒拍了拍林向阳的肩膀,鼓励道,随即又像是随口一提,对王主任和马科长说,“王主任,马科长,评审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去准备一下了?”
他这话,等于是在下逐客令了。
王主任和马科长脸色难看,却又不敢违逆沈怀儒,只得悻悻地瞪了林向阳一眼,跟着沈怀儒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林向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沈工的再次解围,让他感激,同时也让他更加确信,沈工在这场博弈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那句“材料之事,已有眉目”,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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