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保密会议室。灯光调得很低,只照亮椭圆桌的中心区域。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头、旧书和一种无形压力的混合气味。长桌一侧坐着王部长,以及两位来自更高决策层的、面容沉静的领导,桌面上只摆着茶杯和几份没有标签的文件夹。林辰坐在他们对面,面前摊开的是连夜整理的简报摘要和几张关键数据图表。
没有寒暄,王部长示意林辰开始。
林辰的汇报简洁而清晰。他从论坛的监控结果切入,描述了陈瀚与汉斯·穆勒的理念共鸣和私下接触,提到了“种子”和“土壤”的隐喻。然后,他转向技术层面,展示了“数字废墟”在特定时间点突然加速的监控数据,以及其与海上通信事件的同步性关联。最后,他呈上了关于“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网络关联图谱的最新进展,以及那两条神秘挑衅信息的内容。
“……综合判断,”林辰总结,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沉稳,“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理念驱动、组织松散但目标一致的国际网络。其短期目标是通过认知渗透,影响我关键领域精英的价值取向和决策框架;中长期目标,可能与试图介入甚至控制‘天网’系统,或催生某种他们认为更‘优越’的替代性技术治理架构有关。而程建国遗留的‘数字废墟’,正被他们视为一个关键的‘杠杆’或‘实验场’。目前的加速现象,表明他们可能掌握了某种我们未知的、远程影响系统深层进程的手段。风险正在急剧升高。”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一位领导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没有喝。另一位则用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面,眼神落在那些复杂的数据流图表上。
“林辰同志,”王部长缓缓开口,目光如炬,“你的分析,逻辑上是成立的。但有几个问题。第一,你所说的‘认知渗透’,取证难度极大,如何区分正常的学术交流与恶意的理念塑造?第二,那个‘数字废墟’的加速,与海上事件的‘同步’,是确凿的因果关系,还是时间上的巧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提出的‘提前进入第二阶段’,具体指什么?风险有多大?我们需要确切的评估,而不是可能性。”
林辰早有准备。“部长,各位领导。关于第一点,我们正在建立一套基于行为大数据和语言模式分析的风险评估模型,结合对特定个体的深度背景调查,力求提高识别精度。但这类威胁的特性决定了,我们可能永远无法获得法庭意义上的‘确凿证据’,更多需要基于概率和趋势的判断与预警。”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第二点,时间同步的巧合概率,经过初步计算,低于千分之三。结合对方信息中明确提及‘熵减’和‘种子’,因果关系可能性大于百分之七十。至于第三点……”
他翻开预案中被暂时搁置的第二、三线构想。
“‘第二阶段’的核心,是有限度的主动反制。具体包括:一、针对‘数字废墟’,在绝对隔离环境下,注入一组经过精心设计的、模拟程建国另一面——即其早期对‘技术共生’与‘人类辅助’思考——的逆向指令序列,尝试干扰或引导其生长方向,观察反应,从而推断其设计逻辑和潜在漏洞。二、通过可控渠道,释放经过伪装的、关于‘系统自组织临界风险’的模糊预警信息,试探境外网络的反应,并尝试定位其核心信息节点。三、对国内已识别的高度可疑节点,如陈瀚,在严格法律框架内,启动更深入的调查,必要时进行‘保护性接触’,以获取其被影响的具体内容和程度证据。”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而坚定:“风险极高。技术层面,可能刺激‘废墟’进程进一步失控或变异;行动层面,可能暴露我们的监控能力和意图,导致对手转入更深的地下或采取更激烈手段;政治和外交层面,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误解和摩擦。但不行动的风险更大——坐视一个可能威胁国家关键基础设施稳定、侵蚀人才智力根基、并试图定义未来技术伦理框架的外部网络持续渗透和激活潜在危险程序。”
“你的建议是,在两难中,选择主动介入,承担可控风险,以争取主动权。”王部长总结道。
“是。”林辰点头。
另一位领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技术上的事情,我们不完全懂。但有一条原则,老祖宗传下来的:‘勿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不能因为敌人手段新、隐藏深,就畏首畏尾,无所作为。但行动要有章法,要有底线,要能收场。林辰同志,你的预案,有章法吗?底线划在哪里?万一失控,怎么收场?”
这是最核心的拷问。
林辰深吸一口气:“章法上,所有行动均设定明确边界和触发中止条件。技术实验在完全物理隔离的‘黑箱’中进行,一旦‘废墟’反应超出预设安全阈值,立即切断所有连接并启动应急清除程序。信息试探使用一次性、无法反向追踪的‘幽灵信道’。人员调查严格遵循法律程序,以‘协助了解情况’或‘例行安全提醒’等名义进行,避免打草惊蛇。底线是:绝不允许危及‘天网’系统主干网络安全,绝不允许引发社会层面动荡,绝不允许造成无法挽回的国际关系损害。至于收场……如果事态发展超出预期,我们将立即转入全面防御和损害控制模式,并准备好承担相应责任。”
话说得铿锵,但林辰知道,责任二字,重逾千钧。
三位领导交换了眼神。无声的交流在空气中流淌。
片刻后,王部长代表发言:“原则同意,在最高级别监控和绝对可控前提下,试行技术实验和信息试探部分。人员调查部分,暂不启动‘保护性接触’,继续加强外围监控和证据固定。所有行动,每一步都必须提前报批,实时汇报。成立由你牵头,技术、安全、法律专家组成的联合行动指挥组,直接对这里负责。”他指了指天花板,意味不言自明。
“明白!”林辰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但压力丝毫未减。获批的,是最危险的部分。
“记住,”王部长看着他,目光深沉,“这是一条前人没走过的窄路。步步惊心。你的每一个判断,都可能影响深远。回去准备吧,方案细化后报上来。散会。”
林辰起身,向领导们微微鞠躬,拿起文件夹,转身离开。走出那栋沉静的建筑,凌晨的冷风让他精神一振。坐进等候的车里,他没有立刻让司机发动,而是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大脑在高速运转。技术方案需要顾凡团队立刻细化,安全边界要反复论证,法律风险要请最顶尖的专家评估,信息试探的“幽灵信道”需要夜枭小组在最短时间内建立……
千头万绪。
手机震动,是罗蔷蔷发来的信息:“熙儿有点闹,可能是做梦了,刚哄睡。你那边结束了吗?一切顺利?”
他看着这条简单却充满牵挂的信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他快速回复:“结束了,顺利。马上回去。辛苦了。”
家,永远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必须守护的底线。
回到西山,已是凌晨三点。宅邸静悄悄的,只有走廊留着一盏夜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儿童房门口,推开一条缝。罗蔷蔷靠在小床边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薄毯。林熙在婴儿床里睡得正香,小拳头举在耳边,呼吸均匀。
林辰轻轻走进去,给罗蔷蔷掖了掖毯子,又俯身在儿子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小嘴无意识地咂巴了一下。
这一刻的安宁,与他即将踏入的风暴,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他退出房间,回到书房。没有时间休息。他立刻接通了顾凡和夜枭的加密视频会议。
屏幕里,顾凡和夜枭显然也在熬夜待命。
“命令下来了。”林辰开门见山,“技术实验和信息试探部分,原则批准。顾凡,我需要你在二十四小时内,拿出绝对安全的‘逆向指令序列’注入方案和‘黑箱’隔离实施方案。夜枭,七十二小时内,建立三条无法追溯的‘幽灵信道’,并准备好信息内容。”
顾凡眼睛一亮,但随即被凝重取代:“林部,逆向指令的生成需要基于对程建国早期思维更精确的模拟,我们需要再次深度挖掘冰裂纹笔洗芯片和所有遗留资料……”
“全力去做,资源不限。”林辰打断他,“但安全是第一前提。方案必须经过至少三轮独立专家评审。”
“明白!”
夜枭则问道:“信息内容的方向?试探的深度?”
林辰沉吟:“内容……围绕‘自组织系统临界相变的人为干预风险与伦理困境’。深度要够专业,能引起对方兴趣,但不能暴露我们的具体认知和担忧。可以引用一些公开的、边缘的学术观点,营造出一种‘国内也有小众学者在关注此类极端可能性’的假象。目标是诱导他们回应,从而分析其关注焦点和知识储备。”
“收到。”
结束通话,林辰走到窗前。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但新的一天,带来的不会是轻松。
他即将主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未知的风险。
为了看清盒子里的怪物,也为了找到关上盒子的方法。
这是一场豪赌。
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敌人,不会等待。
他回到书桌前,开始起草给联合行动指挥组的第一份详细行动计划。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声音,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坚定。
选择已经做出。
路,就在脚下。
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深渊,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身后的万家灯火,也为了那躺在婴儿床里、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还一无所知的、小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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