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摇篮曲
“摇篮曲”计划。
这个代号的背后，是国际刑警异常现象处理部门档案库中，最极端、最不为人知的应急预案之一。它不涉及物理摧毁，不追求信息提取，其唯一且终极的目的，是让目标个体的意识活动——无论其形态是纯粹的人类思维，还是与异常信息纠缠的混合体——陷入一种理论上不可逆的、最深层的“静滞”状态。不是昏迷，不是植物状态，而是一种将意识本身“冻结”在时间夹缝中的技术暴力。它被视为对某些可能具有“传染性”、“模因危害”或“不可控进化”风险的意识存在的最后手段，一个伦理上的黑暗选项。
沃森警督的请求以最高优先级在加密频道中传递、验证。十五分钟后，他收到了简短回复：“‘摇篮曲’协议授权确认。特别执行小组‘守夜人’已激活，携带‘静谧之匣’装备，预计四十分钟后抵达你的坐标。保持目标稳定，隔离区域，禁止任何非授权接触与探测。”
授权下达时，医疗车内刚刚经历了一场紧急处置。石磊在短暂爆发后重新陷入的“昏迷”，状态极其不稳定。同步率虽然暂时稳在58%，但构成这个数值的“协议信号”与“本源抗拒力量”处于一种脆弱的动态平衡，如同两颗逆向旋转的齿轮死死咬合，随时可能因为微小的扰动而崩解，引发更剧烈的、可能摧毁石磊大脑的意识风暴。他的生命体征数据如同过山车般起伏，体温一度骤降至32度，又快速回升至39度，皮肤下那些幽蓝色的光纹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像呼吸般明灭不定。
技术人员在沃森的严令下，只能使用最基础的物理降温和镇静措施，不敢再施加任何可能打破平衡的针对性干预。车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个人都屏息盯着数据和那个仿佛在沉睡中孕育着未知的少年。
车外，贾西姆少校的副官正脸色铁青地与迪拜方面紧急沟通。石磊的异变和沃森申请并获得的最终授权，显然超出了他们最初协定的“联合调查”框架。“摇篮曲”这个词所代表的决绝含义，让他们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但沃森以“全球安全紧急事态”和最高级别授权为由，寸步不让。迪拜方面的武装人员与国际刑警队员之间的站位，在无声中变得微妙而疏离。
距离集结地约两公里外，一处风蚀岩洞的阴影下，林晓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满是沙尘的干涩。“山猫”靠在对面的岩壁上，正用一把多功能匕首拆卸着自己手臂上一处被流弹擦伤的简易包扎，重新上药。他动作熟练，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还有那个狙击和炸弹……”林晓稍微平复呼吸，立刻问道。
“老子就没被他们真正抓住过。”“山猫”哼了一声，重新裹好伤口，“医疗中心那点看守，溜出来不难。难的是搞到装备和情报。我在迪拜有几个‘老朋友’，欠我人情的。搞了点玩具，追踪到你们车队。狙击是幌子，炸车才是目的，可惜他们反应太快，换车也快，追踪器差点没机会装。”
他拿出那个信号接收器，屏幕上的光点正是集结地的方向，信号强度高得刺眼。“看到没？这信号……已经不是单纯的生物信号了，夹杂着很强的、类似‘教授’以前用过的某种中继频率。小子身体里那玩意儿，现在就是个活体信号塔。”
林晓的心沉了下去：“沃森要对他做什么？你听到他们说什么‘摇篮曲’了吗？”
“听到了，不是好事。”“山猫”脸色阴沉，“我以前在灰色地带混的时候，隐约听过这个代号。据说是某些机构对付‘非标准人类意识’的最终手段，类似……意识冷冻，或者永久性心智封锁。一旦实施，人可能还活着，但里面……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成为一具空壳。”
“他们不能那样做！”林晓猛地抓住岩壁，指节发白。
“他们能，而且看样子马上就会做。”“山猫”看向远方集结地隐约的轮廓，“那个‘守夜人’小组，肯定是带着专门设备来的。硬闯现在的防守圈，等于送死。”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石磊被……”林晓说不下去了。
“山猫”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硬的不行，就来邪的。沃森现在最怕什么？怕那小子体内平衡崩溃，怕那个‘种子’信号彻底失控。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更大的、迫在眉睫的‘外部威胁’，逼得他不敢立刻执行‘摇篮曲’，或者必须转移石磊……”
“什么外部威胁？”
“山猫”咧嘴，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比方说，让那个深海的‘种子’，提前闹出点大动静？或者，让别的‘感兴趣’的势力，突然插一脚进来？”
南太平洋，深海。
幽暗的海底峡谷边缘，那几个被“潘多拉之种”协议激活的节点，其内部的脉冲光已从最初的规律闪烁，转变为一种持续的、呼吸般的律动。合金容器内，未激活的同源细胞培养物在营养液和能量流的滋养下，开始缓慢地增殖、分化，沿着内置的生物芯片阵列预设的微观结构生长、攀附，逐渐形成一种介于生物组织与精密电路之间的奇异复合体。
协议的执行有条不紊。基础构架加载完成，能量循环建立，意识数据碎片（来自“教授”的备份）的整合尝试正在进行。但进程并非完全顺利。由于“教授”主意识的缺失，数据整合遇到了逻辑断层和冲突，重构的意识体雏形极不稳定，充满了自相矛盾的指令和空洞。
然而，就在几分钟前，这个不稳定的重构进程，接收到了来自石磊方向（通过石磊体内链接共鸣放大后泄露的信号）的一股强烈信息流——那是石磊意识内“本源抗拒力量”爆发时，释放出的庞大而古老的生命信息特征。
这股信息流，对于正在艰难寻找“锚点”和“模板”的“种子”协议而言，仿佛黑暗中的灯塔！
它不完全同源（源自更古老的本初），却有着极高的信息密度和结构性，更重要的是，它此刻正与“协议信号”在石磊体内激烈纠缠——这意味着，如果能够捕获、解析、甚至部分同化这股力量，不仅能稳定重构进程，甚至可能创造出远超“教授”最初设计的、更强大的“次级意识体”！
“种子”协议的核心逻辑立刻调整了优先级。
检测到高价值……非标准生命信息源……
与当前锚点深度纠缠……信息特征捕获中……
重新规划重构路径……尝试融合……
需要更高强度链接……需要锚点更深度同步……
发送……诱导脉冲……强化共鸣……
海底节点的脉冲光骤然变得急促、明亮！一股比以往强烈数倍的、专门针对石磊体内“本源”信息特征频率的诱导信号，穿透重重海水与地层，向着迪拜沙漠方向，激射而去！
沙漠集结地。
距离“守夜人”小组抵达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沃森已经命令手下清理出一片更空旷的区域，准备接收设备。石磊的医疗车被更多车辆和人员围在中间，气氛肃杀。
突然，医疗车内警报再次尖啸！
“目标同步率急剧波动！协议信号强度飙升！未知外部能量频率介入，与目标体内非神经源性活动产生强烈共振！”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惊惶。
屏幕上，石磊的同步率数值从58%开始疯狂跳动，60%…65%…68%…！那些皮肤下的幽蓝光纹再次炽亮，并且开始沿着他的四肢向躯干蔓延，形成更加复杂、仿佛具有某种意义的脉络图案！他的体温再次骤降，呼吸几乎停止，但脑波活动却呈现出一种畸形的、高频的爆发状态！
更可怕的是，医疗车外部的电磁监测设备，捕捉到了一股来自南太平洋方向的、极其微弱但频率特征异常清晰的能量辐射，正精准地“照射”在石磊所在的区域！
“是深海节点！它们在主动刺激他！想加速同步！”威廉姆斯博士的声音突然突破了某种通讯屏蔽，强行接入到林晓耳中（“山猫”提供的备用设备），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林晓！石磊体内的‘本源’力量被它们当成了目标！它们在试图‘吸吮’那股力量来完善自己！这会彻底摧毁石磊意识的最后防线！”
仿佛印证他的话，石磊的身体再次剧烈痉挛，这一次，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但七窍开始渗出极细的、泛着微光的血丝！那血丝在离开皮肤后，竟然没有立刻凝固，而是微微漂浮，闪烁着同样的幽蓝光泽！
“目标生命体征崩溃边缘！生物信息场极度不稳定，有外泄辐射迹象！”车内的技术人员快要崩溃了。
沃森脸色铁青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摇篮曲”小组还未到，但石磊的状态显然已经等不了了。继续下去，要么他彻底被同步变成怪物，要么意识在冲突中湮灭，并可能释放出难以预估的“信息污染”！
他必须立刻做决定。
“准备应急神经抑制剂mAx型！全剂量！目标：强行抑制所有大脑皮层及深层边缘系统活动，不计后果！”沃森咬牙下令。这是比“摇篮曲”更粗暴的临时措施，旨在用药物暴力“关机”，为“摇篮曲”设备的到来争取时间，但极可能导致永久性神经损伤甚至脑死亡。
“警督！这剂量会杀了他！”一名医疗官反对。
“执行命令！或者看着他变成别的东西然后可能杀死我们所有人！”沃森咆哮。
就在这支致命的药剂被准备，沃森即将下令注射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东方的天际，传来低沉而迅速的轰鸣声！不是雷声，是高性能旋翼机群！
三架没有任何标识、涂装为沙漠迷彩的倾转旋翼机，如同巨大的铁鸟，以超低空姿态骤然出现在集结地上空，卷起的狂沙让地面人员几乎睁不开眼！它们毫不减速，径直朝着医疗车所在的核心区域俯冲而来！
“敌袭！空中目标！开火！”沃森声嘶力竭。
地面火力向空中倾泻，但旋翼机异常灵活，且似乎装备了先进的主动防御系统，大部分轻武器攻击被干扰或拦截。其中一架旋翼机在俯冲到最低点时，舱门打开，几条速降索抛下，数个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滑降落地，落地瞬间就形成了战斗队形，手中的武器明显比国际刑警的制式装备更为精良、怪异。
他们不主动攻击人员，而是精准地使用震撼弹、烟雾弹和强光爆震装置，瞬间将医疗车周围区域化作一片混乱的感官地狱！同时，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声波干扰充斥战场，所有通讯设备瞬间失灵！
“是冲着目标来的！保护医疗车！”沃森试图组织抵抗，但在这支训练有素、装备奇特且目的明确的突袭小队面前，临时构建的防线迅速被撕开缺口。
林晓和“山猫”在岩洞中看到了这一幕，震惊万分。
“这又是哪路神仙？”“山猫”眯起眼睛。
“不知道……但可能是机会！”林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混乱中，突袭小队的核心成员已经突进到医疗车旁。其中一人似乎携带某种扫描设备，快速确认了车内石磊的状态后，对着通讯器（显然不受干扰影响）简短汇报：“确认‘高价值波动源’状态危急，符合回收条件。执行‘闪电回收’。”
另一人立刻用某种切割工具，开始暴力破坏医疗车后门！
沃森目眦欲裂，举枪瞄准，却被突袭小队精准的压制火力逼退。
眼看医疗车后门就要被破开，石磊即将落入这支不明势力的手中——
骤然间，异变再起！
医疗车内，因外部强烈干扰、生命威胁逼近以及深海诱导信号的三重刺激下，石磊体内那脆弱的平衡，终于被彻底打破！
但他没有如“种子”协议希望的那样彻底倒向同步，也没有在冲突中崩溃。
那古老的“本源”力量，似乎在生死一瞬的极致压力下，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选择”——
它不再与“协议信号”正面抗衡，也不再固守石磊的意识核心，而是……裹挟着石磊最后一丝残存的自我意识，如同潮水般猛地向内“收缩”、“塌陷”！仿佛在他的意识最深处，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幽暗、更古老维度的门，将一切——自我、协议、本源馈赠——全都拖拽了进去！
医疗车内，所有监测石磊生命体征和意识活动的仪器，在一声尖锐的过载鸣响后……齐齐归零！
不是损坏，而是检测不到任何信号了。
脑电波——直线。
生命体征——微弱到近乎消失，只剩下最基础的、植物神经维持的微弱心跳和呼吸。
同步率——无信号。
所有异象光纹——瞬间熄灭。
石磊躺在那里，面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身体冰冷，仿佛一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躯壳。
破开车门的突袭小队成员愣了一瞬，扫描设备对准石磊，屏幕上只显示一片空白与乱码。“报告……目标生命体征濒临消失，意识信号……消失。无法判定状态。”
远处旋翼机上的指挥者似乎也得到了这个信息，沉默了几秒后，命令传来：“……任务变更。情况不明，风险过高。放弃回收，撤离。”
突袭小队毫不恋战，在烟雾和混乱的掩护下，迅速沿速降索撤回旋翼机。三架旋翼机迅速拉高，在赶来的迪拜空军直升机抵达前，消失在东方的天际。
沙尘缓缓沉降，留下满地狼藉和死寂。
沃森冲到医疗车旁，看着里面仿佛“空掉”了的石磊，又看了看那些归零的仪器，脸色变幻不定。
林晓挣脱“山猫”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向集结地，却被外围警戒人员拦下。他远远看着医疗车，心中一片冰凉。石磊……怎么了？
威廉姆斯博士断断续续的声音再次传来，充满了震撼与困惑：“信号……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沉没了？他的意识……好像主动‘跳伞’了，跳进了一个我们仪器完全探测不到的……‘深海’？物理层面他还活着，但意识层面……他去了哪里？”
南太平洋海底，节点发出的诱导脉冲骤然中断。协议逻辑陷入短暂的混乱：
锚点信号……丢失……深度沉潜……
信息源消失……重构进程受阻……
启动备用方案……扩大探测网络……继续搜索同频波动……
石磊的躯壳静静躺着，成为了一个没有意识活动的“空壳”。但他的意识，究竟去了何方？是自我保护的终极休眠，还是被那古老力量带向了某个更加不可知的领域？而这场多方势力介入的混乱，又将如何收场？
沙漠的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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