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北地未散的寒意,卷着漫天飞絮,掠过官道旁的杨柳。灵柩上覆盖的明黄锦缎在风中猎猎作响,金线绣就的“忠勇”二字被日光映照,却透着一股刺骨的苍凉。常遇春的灵柩由八名精壮军士抬着,稳步向南而行,身后跟着徐达亲自率领的护送队伍,甲胄铿锵,脚步沉缓,与道路两旁此起彼伏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在天地间织成一张沉甸甸的哀恸之网。
灵柩南返的消息,仿佛是被风仙子衔着传遍了四方。它比驿马更快,比炊烟更疾,早在护送队伍抵达之前,便已飘进了沿途每一座城镇的街巷,每一个村落的茅屋。百姓们从田间地头站起身,从纺车旁停下手,从私塾的窗棂后探出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悲戚。那些曾被常遇春护佑过的人,更是连夜准备着香烛祭品,老人们擦拭着珍藏多年的、将军当年赏赐的粗布帕子,妇人们蒸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孩子们则跑到山野间,采摘最鲜艳的野花,只为在将军灵前,献上一份最朴素的敬意。
队伍行至顺天府郊外的一个小村庄时,天刚蒙蒙亮。薄雾尚未散尽,道路两旁已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大多是衣衫朴素的农夫农妇,有的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有的手里牵着颤巍巍的老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痕,手里捧着自家最好的东西——一篮刚摘的青菜,一壶自家酿的米酒,或是一叠整齐叠好的粗布。
“常将军来了……”不知是谁低低喊了一声,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被孙子搀扶着,跪在最前排。他的头发全白了,像被秋霜染透,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每一条都刻着岁月的风霜与当年那场洪水的记忆。当灵柩行至他面前时,老者猛地挣脱孙子的手,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冰冷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常将军!您救过我们全村人的命啊!”老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老泪纵横,顺着皱纹滚落,砸在地上,洇湿了一小片泥土,“那年永定河发大水,浊浪滔天,把我们的房子都冲塌了!我抱着孙子爬在屋顶上,眼看着洪水越涨越高,心里只剩下等死的念头!是您,是您带着士兵们驾着小船冲进来,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跳进齐胸深的洪水里,把我那三岁的孙子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蹚着水送出去啊!”
老者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旁边的孙子赶紧扶住他,也跟着落泪:“爷爷,您慢点说,将军在天有灵,一定能听到的。”
“听到,他一定能听到!”老者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指着灵柩,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军是大好人,是活菩萨!当年他背我孙子的时候,身上的铠甲都被洪水冲掉了,后背被石头划得全是血口子,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后来他还派人给我们送粮食、盖房子,告诉我们‘只要人在,家园就能重建’!这样的大英雄,怎么就走得这么早啊!”
灵柩旁的徐达听着这番话,眼眶也红了。他勒住马缰,示意队伍停下片刻。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见过尸山血海,经历过生死离别,此刻却被这朴素的情谊触动了心弦。他想起当年鄱阳湖大战后,常遇春拖着满身伤痕,还惦记着安抚受灾百姓;想起北伐途中,士兵们缺衣少食,常遇春却把自己的棉衣分给新兵,把仅有的干粮让给伤兵。这样的人,怎能不让百姓爱戴,不让将士敬仰?
“老人家,节哀。”徐达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常将军一生为国为民,他若泉下有知,看到百姓们如此记挂他,定会含笑九泉。”
老者望着徐达,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磕了一个头,才在孙子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退到一旁,默默地看着灵柩缓缓驶过。队伍继续前行,身后的抽泣声渐渐远去,却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行至通州城外时,日头已升至中天。通州作为南北交通要道,市井繁华,此刻却也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门歇业,百姓们自发地跪在路边,香烛的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就在灵柩即将穿过城门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那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扎着两个羊角辫,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他挣脱了母亲的手,手里捧着一束刚采的野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有红的、黄的、紫的,凑在一起,格外鲜艳。
男孩跑到灵车前,仰着小小的脑袋,看着那口厚重的棺木,眼神里满是好奇与不舍。他小心翼翼地将野花放在棺木上,花瓣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哀悼。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头,朝着不远处的母亲喊道:“娘,我把花送给常将军了!”
母亲赶紧跑过来,一把将男孩拉到身边,紧紧搂在怀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声说:“傻孩子,慢着点,别冲撞了将军。”
男孩依偎在母亲怀里,仰起头,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娘,常将军真的在里面吗?他真的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母亲看着儿子纯真的脸庞,心里一阵酸楚。她摸了摸儿子的头,眼神温柔而坚定:“能的,当然能。”她抬起头,望着灵柩,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敬意,“常将军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来保护我们百姓的。现在他完成了使命,要回到天上去了,但他的眼睛,会一直看着我们,看着这太平盛世,看着我们好好过日子。”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看灵柩上的野花,小声说:“那我希望常将军在天上能开心,能看到我种的花,明年我还会采更多更漂亮的花送给您。”
灵柩旁的军士们听着这稚嫩的话语,无不落泪。他们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习惯了铁石心肠,此刻却被这孩子的纯真深深打动。徐达抬手擦了擦眼角,示意队伍继续前行。灵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在回应着男孩的话语。男孩站在原地,一直望着灵柩远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在母亲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队伍一路向南,越往南行,祭奠的场面越发隆重。沿途的百姓们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自发地汇聚在官道两旁,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常遇春的敬意。有的百姓献上自家酿的米酒,酒香醇厚,带着乡土的气息;有的捧着刚出锅的馒头,热气腾腾,散发着麦香;还有的百姓什么也没带,只是默默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眼里含着泪水,用沉默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行至河北真定府时,天色已晚。真定府的城门大开,当地的军政官员早已率领军士们列队迎接。军士们身着铠甲,手持长矛,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神情肃穆,目光坚定。当灵柩抵达时,全体军士“唰”地一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的声音整齐划一,响彻云霄。
“恭迎常将军灵柩!”为首的将领高声喊道,声音洪亮,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戚。
就在这时,队列中突然冲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位独臂校尉,他身着黑色铠甲,腰间挎着一把长刀,虽然只有一条右臂,却依旧身姿挺拔。他冲出队列,几步跑到灵车前,“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声响,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头上很快就渗出血迹。
“将军!属下张三,给您送行了!”校尉的声音哽咽,带着撕心裂肺的悲痛,“您还记得属下吗?当年鄱阳湖水战,属下被元军的刀砍断了左臂,掉进冰冷的湖水里,是您,是您不顾自身安危,跳进湖里把我捞了上来!您还亲自为我包扎伤口,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少了一条胳膊,照样能杀敌报国’!”
张三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独臂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来。“您说过,要看着我建功立业,要看着我封侯拜将的!您还说,等天下太平了,要和我一起喝庆功酒,一起回老家看看!可您怎么就先走了呢?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啊!”
他的哭声悲痛欲绝,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队列中的军士们纷纷低下头,有的忍不住抹起了眼泪。那些曾经与常遇春并肩作战的老兵,更是想起了当年战场上的点点滴滴,想起了将军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身影,想起了将军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岁月。
徐达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张三面前,亲自扶起他。看着张三额头上的血迹和悲痛的神情,徐达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拍了拍张三的肩膀,声音沉重而有力:“张兄弟,节哀。常将军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已是堂堂校尉,看到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依旧在为国效力,一定会很欣慰的。”
张三望着徐达,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哽咽着说:“徐帅,属下对不起将军,没能完成他的嘱托,没能在他身边保护他……”
“不,你没有对不起他。”徐达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守护一方安宁,就是对将军最好的报答。将军一生征战,只为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只要我们这些人还在,只要我们继续完成他未竟的事业,他就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张三重重地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对着灵柩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退回队列中,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直到灵柩缓缓驶入城内。
真定府的官员早已准备好了灵堂,将常遇春的灵柩安置妥当。当晚,徐达在灵堂守夜,想起与常遇春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心中感慨万千。他们一同投身朱元璋麾下,一同南征北战,一同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成为了生死与共的兄弟。如今兄弟离去,只剩下他一人继续前行,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表。
夜深人静时,徐达坐在灵柩旁,轻声说道:“遇春,你放心地走吧。你的家人,我会照顾好;你的未竟之志,我会替你完成。我会率领大军,扫清残元,统一全国,让百姓们过上真正太平的日子,不辜负你一生的付出。”
灵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徐达坚毅的脸庞。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上,仿佛在为这位逝去的英雄默默哀悼。
次日清晨,队伍继续向南行进。行至山东济南府时,更是盛况空前。济南知府率领全城文武官员,出城十里迎接。官员们身着官服,手持香烛,神色肃穆。道路两旁,数千名百姓自发组成送葬队伍,他们有的举着白色的挽联,上面写着“忠勇千秋”“英名永存”等字样;有的捧着香烛,烟雾缭绕;还有的百姓带着锣鼓唢呐,演奏着悲伤的乐曲,声动天地。
“常将军一路走好!”百姓们齐声喊道,声音洪亮,却带着深深的悲痛。
济南知府走到徐达面前,深深一揖:“徐帅,常将军乃国之柱石,民之救星。济南百姓感念将军当年平定山东之乱,救万民于水火之恩,今日特来送将军最后一程。”
徐达回礼道:“多谢知府大人,多谢济南百姓。常将军若泉下有知,定会感念大家的深情厚谊。”
队伍在济南府停留了一日,百姓们纷纷前往灵堂祭拜。有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来到灵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一块已经泛黄的手帕。老妇人颤抖着将手帕放在灵前,泣不成声:“常将军,当年您平定山东时,我的儿子被乱军掳走,是您派人四处搜寻,把我的儿子救了回来。这块手帕,是您当年送给我儿子擦眼泪的,我们一直珍藏着,视若珍宝。如今您走了,我也没什么能报答您的,只能来这里给您磕几个头,愿您在天国安好。”
这样的场景,在济南府随处可见。那些曾经被常遇春解救过的百姓,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纷纷来到灵前,诉说着当年的往事,表达着无尽的感激与哀思。徐达看着这一幕幕,心中越发敬佩常遇春。他知道,真正的英雄,不是靠战功赫赫,而是靠百姓的爱戴与铭记。常遇春用他的一生,践行了“忠勇”二字,赢得了天下百姓的心。
离开济南府后,队伍继续向南,行至江苏徐州时,又迎来了数千名自发跟随的百姓。他们一路跟着灵车,哭泣着,呼喊着常将军的名字,有的人甚至一路从徐州城外跟着队伍走了几十里,只为能多送将军一程。
沿途的景色渐渐变得秀丽起来,江南的气息越来越浓。杨柳依依,桃花灼灼,本该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时节,却因为灵柩的存在,平添了几分苍凉。徐达骑在马上,望着前方蜿蜒的官道,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灵柩很快就要抵达应天,到那时,朱元璋一定会为常遇春举行隆重的葬礼,天下百姓都会为这位英雄哀悼。
但就在这时,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负责探路的士兵快马加鞭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冲到徐达面前,翻身下马,大声说道:“徐帅,不好了!前方官道上出现了一群不明身份的人,他们拦住了去路,说要见常将军的灵柩!”
徐达眉头一皱,心中顿时升起一丝警惕。沿途的百姓都是自发前来祭奠,从未有过拦路的情况。这些不明身份的人,究竟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可知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徐达沉声问道。
“回徐帅,对方大约有几十人,都穿着便服,手里没有携带兵器,但神情肃穆,不像是歹人。”探路的士兵回答道,“他们说,他们是当年跟随常将军征战的老兵,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军中效力,如今得知将军灵柩南返,特意赶来送将军最后一程。”
徐达听了,心中稍安,但依旧不敢大意。他沉吟片刻,说道:“带我去看看。”
说完,徐达催马向前,身后的护卫紧紧跟随。行至队伍前方,果然看到一群人拦在官道中央。他们大多是中年男子,有的面带风霜,有的身有残疾,眼神中却带着坚定与执着。当看到徐达过来时,为首的一人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徐帅,我等乃当年常将军麾下的老兵,今日特来送将军一程,还望徐帅成全。”
徐达看着他们,心中泛起一股暖流。这些老兵,都是当年与常遇春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虽然离开了军队,却依然记挂着将军。他点了点头,说道:“各位兄弟,有心了。常将军若泉下有知,定会很高兴。”
为首的老兵抬起头,眼中含泪,说道:“徐帅,我等当年跟随将军征战,将军待我们如手足。如今将军离去,我等未能在身边尽孝,心中愧疚不已。只求能亲手为将军献上一束花,磕一个头,以表心中的敬意与哀思。”
徐达正要答应,却突然注意到为首的老兵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不舍,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徐达心中一动,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群老兵,发现他们虽然穿着便服,但站姿挺拔,身形矫健,不像是普通的退役老兵。而且,他们的目光看似散乱,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队伍的部署,尤其是灵柩的位置。
不对劲,这群人绝对有问题!
徐达的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缓缓说道:“各位兄弟,心意我领了。但灵柩事关重大,不便停留过久。若各位真想祭拜将军,可随队伍一同前往应天,届时定让各位如愿。”
为首的老兵听了,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徐帅,我等路途遥远,恐难以赶到应天。只求现在能祭拜一下将军,还望徐帅通融。”
“放肆!”徐达大喝一声,声音威严,“灵柩乃国家重器,岂容尔等随意纠缠!来人,将他们拿下!”
话音刚落,身后的护卫立刻冲了上去。那群“老兵”见状,脸色骤变,纷纷从腰间掏出暗藏的短刀,朝着灵柩的方向冲去。
“不好,他们是来抢灵柩的!”徐达心中一惊,立刻拔出佩剑,大声喊道,“保护灵柩,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场突如其来的激战,在官道上爆发。阳光之下,刀光剑影,呐喊声、厮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原本肃穆的氛围。徐达率领护卫与这群不明身份的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他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些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抢常遇春的灵柩?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而此刻,灵柩旁的军士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兵器,护在灵柩周围。一场生死较量,就此展开。谁也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将会给灵柩南返之路带来怎样的变数,而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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