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一分,废墟中的应急灯忽明忽暗。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金属锈蚀与血液混合的气息。
陆昭靠在倒塌的服务器架旁,左腕一道斜长伤口正缓缓渗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碎裂的数据板上,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嗒”声。
那是三分钟前一名濒死实验体用骨片划出的最后一击——动作精准、角度刁钻,完全复刻了他在警校格斗课上的反制习惯。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迹,视线却忽然凝固。
自己的呼吸,竟与脚下那具尚未彻底冷却的躯体完全同步。
一吸,一呼,节奏分毫不差。
仿佛两具身体共享着同一副肺叶,同一根神经回路。
耳机里传来老赵急促的声音:“你的心率和脑电图数据正在趋同!脑波频率偏差已小于0.3赫兹!陆昭,快撤离!系统残留还在影响你,再待下去你会被逆向同化!”
陆昭没动。
他的目光钉在那具实验体脸上——右眉骨上方,一道细长的旧疤横亘于灰白皮肤之上。
位置、弧度、深浅……与他童年从楼梯摔下留下的伤痕,如出一辙。
更可怕的是,那人嘴唇微张,气息微弱,却清晰吐出一句话:
“爸……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陆昭瞳孔骤缩。
那是他在父亲葬礼上,跪在棺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录音,没有目击者,甚至连沈清都未曾听清。
那是埋进骨髓里的私语,是连梦呓都不会泄露的情感回放。
可现在,它被一个“自己”的复制体,用虚弱到近乎哀求的语气,重新念了出来。
冷意从脊椎一路炸上后脑。
他们不只是复制了他的逻辑链、推理模式、行为习惯。
他们窃取了他最深的痛,最隐秘的记忆,甚至是他潜意识里对“失败”的定义方式。
这不是克隆,是精神层面的肢解与重组。
他们在用他的血肉,重塑一个比他更“完美”的陆昭——一个不会犹豫、不会悲伤、不会被过去拖累的执法机器。
而此刻,这台机器,正以濒死之躯,向他发出共鸣。
上午八点零三分,奇迹发生了。
实验体A的手指突然抽搐,接着是手臂,肩胛,脖颈。
他竟挣脱了束缚带,从废墟中爬起,动作僵硬却执拗,一步步朝陆昭挪来。
灯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浑浊的眼球,但那眼神深处,竟浮现出一丝奇异的温柔。
“我知道你是真的……”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可我也不是假的。”
陆昭屏住呼吸。
“我们都记得那个雪夜……你躲在衣柜里,听着妈妈哭……门缝透进来的光,一闪一闪的,像坏掉的灯。我们都怕黑……可你后来,学会了不开灯也能走路。”
陆昭喉头猛地一紧,仿佛被人扼住了气管。
那段记忆,是他五岁时母亲病重那一晚。
父亲出任务未归,家中停电,他蜷缩在衣柜角落,听着客厅里母亲压抑的啜泣,整整三个小时不敢动弹。
这段往事,从未写入档案,未曾在心理评估中提及,甚至连他自己,也多年不愿回想。
可它却被完整提取,植入了一个“非人”的躯壳。
实验体A伸出手,指尖颤抖,像是在祈求某种认同:“留下来吧……我们一起走完父亲没走完的路。你不必一个人背负所有……我们可以……共同成为他想看到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陆昭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疲惫、孤独、十年追凶的煎熬,一瞬间涌上心头。
如果真有一个“我”,能替我承受这些痛,能代替我去完成父亲未竟的使命……
是不是,也可以接受?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几乎要抬起。
但就在这一瞬,他猛然记起什么。
林婉儿最后一次清醒时说的话:“他们不是读取你的记忆……是通过共振,把你的潜意识……变成他们的频道。”
——共振。
这意味着,对方并非直接入侵他的大脑,而是利用某种频率,诱导他主动释放情绪与记忆,再加以捕获、复制、重构。
而“红眼计划”的核心,正是建立在这种心理暴露的基础上。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动摇。
然后,他睁开眼,声音低沉却清晰:“好,我跟你走。”
实验体A
陆昭缓缓站起身,抹去脸上的血污,走向通道深处一处尚未断电的区域——“记忆回廊”。
那是“意志之塔”用于测试人格稳定性的虚拟投影空间,通过脑波同步播放定制记忆影像,观察受试者反应是否出现认知偏移。
而现在,它将成为他设局的刑场。
他输入密码,调出一段预存的记忆模组——画面开始播放。
影像中,是一场火灾现场。
浓烟滚滚,火舌舔舐天花板。
年幼的“陆昭”站在门口,满脸惊恐,大喊:“别管我爸爸!太危险了!”
而另一个“他”,却毫不犹豫冲进火海。
实验体A盯着屏幕,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手指抠进墙面,指甲崩裂也不自知。
“这不对……”他喃喃道,“我明明……我明明也冲进去了……我是那种人……我不会丢下任何人……”
陆昭站在他身后,声音冷得像冰:“你连最基本的道德抉择都分不清。真正的我,哪怕害怕,也会往前走。而你……你只是想成为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成为我。”
他逼近一步,语气如刀锋般切入:“你记得怕黑,可你不懂,我为什么能在黑暗里行走。因为你没有真正背负过罪责,没有在深夜问过自己:如果那天我在,父亲会不会活着?”
实验体A猛地转头,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哆嗦:“我是……我是陆昭……我是……”
陆昭静静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等待这个被灌输的“自我”,在真实与虚幻的夹缝中,彻底崩溃。
上午九点二十九分,记忆回廊的灯光由蓝转红。
而实验体A,仍在死死盯着那段影像,反复呢喃:“我是……我是……”
他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地后退,退入走廊深处,退向那片尚未清理的废墟。
陆昭没有追。
他只是站在原地,听着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混乱的低语,逐渐演变成嘶吼。
一声接一声,撞击着冰冷的墙壁,如同灵魂在寻找出口,却不知自己早已无处可逃。
中午十一点十五分,阳光斜切过废墟的断口,将扭曲钢筋的影子拉得如同刑架。
实验体A跪在走廊尽头,额头早已血肉模糊,额角撞击墙面的节奏越来越快,仿佛要撞开颅骨,释放出那团被强行塞入的、不属于他的“自我”。
“我是陆昭!我是——!”
嘶吼声在空荡的通道中回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破碎,更绝望。
他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指缝间渗出混着脑脊液的血浆,身体剧烈抽搐,像是某种程序正在体内失控反噬。
陆昭站在记忆回廊入口,没有靠近。
当复制体的认知稳定值跌破临界点,系统会自动激活预埋在神经末梢的毒素胶囊——一种由韩明远亲自设计的生物锁,专为防止“继承者”脱离控制而设。
它不杀人,它只抹除“异常人格”。
最后一声呐喊戛然而止。
实验体A的身体猛地一挺,瞳孔骤然扩散,四肢如断线木偶般瘫软下去。
寂静重新笼罩走廊,唯有通风管道深处传来滴水声,一下,又一下,像倒计时的余响。
陆昭缓步上前。
就在尸体倒下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力道微弱却执拗,带着垂死者最后的清醒。
纸条从指尖滑落,落在积水里,墨迹微微晕开。
“谢谢你……让我活过一次。”
陆昭沉默地拾起它,触到那行字时,竟有一瞬恍惚。
这具躯壳从未呼吸过真正的清晨,未曾在雨中奔跑,未曾被人真心唤作“昭昭”。
可它却在崩解前一刻,拥有了最真实的情绪——不是模仿,不是复刻,而是觉醒。
他闭上眼,将纸条折成一只小船,轻轻放入通风井的积水中。
水流缓慢推动它前行,摇晃着驶向黑暗深处,像一具微型棺椁,载着一个“伪我”的短暂一生,沉入无人知晓的地下河。
这不是胜利。
这是献祭。
而祭坛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人”正被无声替换?
他们的记忆、情感、痛苦,全成了可提取的数据包,在某个离岸服务器里被打包归档,标注为:“候选模板·可用度97.6%”。
下午一点四十七分,手机震动。
老赵的加密信息弹出:「刚截获一段跨境数据包,来源是新加坡某离岸服务器,标题叫《继承者档案·陆昭卷》。」
几乎同时,陆昭私人邮箱自动弹出一封匿名信。
无署名,无正文,仅有一个视频附件。
他点开。
画面昏暗,是一间老旧的心理咨询室。
墙上挂着日历,显示日期是十年前。
一名少年坐在沙发上,背影瘦削,发梢微乱——那是十五岁的他自己。
镜头并未对准脸,却精准捕捉到了他无意识摩挲左手腕的动作——那是焦虑时的习惯。
接诊医生的声音从画外传来:“今天感觉怎么样,陆昭?”
陆昭盯着屏幕底部浮现的文字记录——
【医生姓名:李承泽】
【档案编号:红眼计划·Alpha1】
血液一瞬间冻结。
李承泽……白塔指挥官,爆炸案后被认为已死的幕后执行者之一。
可现在,这段影像证明——早在十年之前,他就以“心理医生”身份接触过尚未成年的自己。
那时的“红眼计划”尚未浮出水面,父亲仍在世,母亲还未病重……一切悲剧的齿轮,已在悄然转动。
他猛地翻查数据库,却发现所有关于“李承泽”的执业记录在2013年后全部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只有这一段视频,像幽灵般穿越时间,直刺而来。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地下逃生通道内,潮湿的墙壁映着微弱应急灯。
李承泽靠坐在角落,肩部缠着渗血的绷带,手中握着一部卫星电话。
他低声对着话筒说:
“告诉导师……‘零号’已失效。”
稍顿,声音更低,几近耳语:
“启动‘继子计划’。”
与此同时,陆昭站在废墟出口,望着天际堆积如墨的云层。
手机忽然再次震动——一条来自未知基站的信号脉冲,短暂跃动后消失。
但那一瞬,他捕捉到了坐标终点:城西旧工业区,排水主干道第七节点。
暴雨将至。
风已经开始撕扯街边残破的广告牌。
而在那片被遗忘的地底管网中,某种东西……仍在活动。
傍晚五点三十六分,热带暴雨倾盆而下。
陆昭沿着排水渠追踪最后的生命信号,来到一处废弃锅炉房。
锈铁门半掩着,在风雨中吱呀轻晃,仿佛刚刚有人进出。
门框上方,刻着一行字:
“爸爸,这次换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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