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站着的姑娘立刻垂下眼,脚步轻得像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堂屋,只留下门帘微微晃动。
齐三爷没急着说钱的事,而是先上下打量了苏清风一番。
他微微颔首,脸上那点惯常的肃穆似乎松动了些:“精神头不错。这么早,吃了?”
“吃了,三爷。在街口国营店对付了一口。”
苏清风微微躬身回答,不卑不亢。
“嗯。”
齐三爷从怀里掏出那个熟悉的铁皮烟盒,打开,自己先叼上一支“大前门”,然后又示意侍立在一旁的“猴子”。
“猴子”立刻会意,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双手递给苏清风,动作麻利地划燃火柴,先给齐三爷点上,再凑过来给苏清风点烟。
齐三爷深深吸了一口,让烟气在肺腑里转了个圈,才缓缓吐出,青烟袅袅上升,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
“皮子我昨儿夜里就仔细看过了,”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确实是难得的好货。尤其那张头狼皮,”
他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天没亮,我就让猴子去请了‘老参把头’王瞎子过来掌眼——那老家伙眼睛毒,鼻子更灵。他摸了,闻了,说是正儿八经的长白山北坡‘银月灰’,天生的异种,不是老狼,是正当年的狼王。毛管里的油性都还在,鞣得也恰到好处,没伤了元气。这东西,放我这儿,”
他顿了顿,看着苏清风,“委屈不了它,自有识货的、配得上它的去处。”
苏清风静静听着,心里踏实了不少。
齐三爷这话,既是肯定货好,也是在告诉他,这东西在他手里能卖出真正应有的价值,不会明珠暗投。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种带着点江湖气和鉴赏意味的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和信任。
“钱,我给你备好了。”齐三爷不再多说,朝“猴子”扬了扬下巴。
“猴子”立刻上前,将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半旧不起眼的蓝布包袱,轻轻放在锃亮的八仙桌中央。
他解开包袱皮,里面露出来的,不是苏清风预想中各种面额混杂的旧钞票,而是整整齐齐、崭新挺括的一沓沓纸币。
全是十元面额的“大团结”。
深棕色的底纹,正面是工农兵形象,簇新得连纸张特有的脆响仿佛都能听见。
它们被牛皮纸带捆扎得方方正正,一沓就是一百张,一千元。
旁边还有单独的一小叠,也是崭新的“大团结”,十张,一百元。总共一沓加一小叠。
齐三爷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那堆钱:“数数。一共一千一百块。”
苏清风看着那多出来的二十块钱,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齐三爷:“三爷,这……数目不对。昨晚说好的,是一千零八十。”
齐三爷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零头抹了,凑个整。剩下二十,当我欣赏你小子做事稳妥,货也地道,额外赏的彩头。”
在黑市行话里,“赏彩头”通常是长辈或地位高者对看重的晚辈一种带有提携和认可意味的额外给予。
这不是施舍,而是规矩,是面子。
苏清风心头一热,知道这二十块钱代表的意味比钱本身更重。
他没有矫情推辞,那反而显得不识抬举。
他微微躬身,语气诚恳:“谢谢三爷厚爱。”
齐三爷摆摆手,表示不必多说。
苏清风走到八仙桌前,没有先去碰那堆新钱,而是将自己带来的那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放在桌角,打开。
里面先露出的是大半袋颗粒饱满、颜色暗红的高粱米。
他将高粱米袋子挪开,从最底下小心地取出两个小红布仔细捆扎好的小包。
他先将小红布包双手捧到齐三爷面前的桌上,然后解开小红布包,里面是两株形体略小、但须根分明、同样保存完好的山参。
“三爷。”苏清风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清晰,“上次听您提过一嘴,想寻摸点年份够的‘棒槌’配药。这回进山,正好撞见了。您……掌掌眼?”
齐三爷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在看到那人参时,倏然睁大,精光一闪而过。
他没急着动手,先仔细看了看苏清风的脸,似乎想从他神情里判断些什么。
然后,他才缓缓将烟蒂按熄在桌上的一个黄铜烟灰缸里,身体微微前倾。
“猴子”极有眼力见地立刻将桌上的钱挪到一边,清空了桌面。
苏清风再掏出一个大的红布,小心地揭开,最终露出了里面的人参。
这株参体型不小,主根粗壮如小儿手腕,呈淡黄褐色,皮老纹深,紧皮细纹,顶端芦头较长,芦碗密布,清晰可数,显然年份不短。
最特别的是,从主根上分出了两个较大的支根,形态恰似古时的灯台,品相极为完整,须根细长柔韧。
齐三爷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凑近了,先观其形,再闻其味。
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飘入鼻端。
他看了半晌,才伸出两根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主根的表皮,感受其质地。
“灯台子……”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感慨,“看这芦碗,这皮色,起码是三叶轮生,长了得有几十年了。好东西,野性足,是正经的老山参。”
他又看向那两株用红布包着的小参,虽形体较小,但芦头、须根、纹路也都齐整,是典型的“二甲子”。
齐三爷直起身,重新靠回太师椅背,目光如电,看向苏清风:“小苏,我果然没看错你。路子野,心思也活。这东西,比那几张皮子更难得。开个价吧。”
这次,苏清风却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
他挠了挠头,脸上显出年轻人的坦诚和一丝赧然:“三爷,不瞒您说,皮子的行情我摸得清。可这‘棒槌’……水太深,我心里没底。这东西到了您手里,才不算糟蹋。价……还是您开吧。您说多少,就是多少。”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表明了自己不懂行,避免了瞎要价可能带来的尴尬或损失,又将定价权完全交给对方,显露出极大的信任和尊重。
同时暗示这东西,只有齐三爷这样的识货之人才配拥有和定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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