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爷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王团长说得在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今日一战能洗刷前耻，你们便是我南村的英雄。既然是上阵杀敌之人，昨日之事，南村百姓，君子之风，自不会斤斤计较。待诸位得胜归来，老朽定当率领全村父老，为诸位摆宴接风，庆贺凯旋。”
王风拱手道：“多谢老爷子厚爱，还有一事，斗胆相求。”
“王团长但说无妨。”
“这话本难启齿——我这些弟兄先前不成器，拿枪支弹药跟村民换了口粮度日。如今我厚着脸皮恳请老爷子松口，能否将那些枪支弹药一并交还我们？等打完这一仗，必定原物奉还。”
董老爷朗声大笑：我还道是什么难事！
那些枪支弹药本就是你们的装备，只因当初兵不成军，老朽才觉得国之利器握在你们手里，不过徒然生锈罢了。
如今你们归了王团长麾下，自然该物归原主。
咱们民防队终究是乡亲们凑起来的队伍，没打过小鬼子，连土匪都未曾交过手，这枪杆子交给你们正规军才最妥当。
来人——发枪！
“老爷子高义，令人敬佩！和尚姜龙，领命发枪。”
“是！”
总共五十六条枪，自然无法人人配备。
王风对整支队伍底细清楚，并不隐瞒，转头问姜龙：“队伍里有几个没挨过你揍的？”
姜龙的意扬扬：“这群欠收拾的玩意儿，哪个我没教训过？”
王风冷声道：“欺负弱者算什么本事？今后若让我听闻你姜龙再仗势欺人，我就让和尚陪你对练两个时辰。”
姜龙：……
坏了，还以为有好事呢！
“既然每个人都被你管教过，那你对他们也该了如指掌。这五十六条枪的分配权，就交给你姜龙，由你全权分配。”
姜龙一愣：“这么多枪……交给我？让我分？”
王风点头：“只有一个要求——好钢用在刀刃上。咱们团三百多人，枪只有五十六条，狼多肉少。那这点‘肉’该给谁？当然是给最有本事的狼。所以，把枪分给枪法过硬的兄弟，组建一个加强排。把所有枪支弹药集中到一支精锐排里，远比散落全团更有战斗力。”
姜龙肃然应道：“是！”
当枪支被集中分配时，姜龙俨然如一位执掌兵权的将军，昂首挺胸，目光扫视着昔日同袍。
那些早已对枪支失去念想的溃兵们，此刻心中沉寂已久的渴望竟被重新点燃。
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姜龙，有人挤眉弄眼，有人搔首弄姿，此情此景，看得南村村民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声议论：这群败兵，竟也有如此滑稽可爱的一面。
“龙爷啊，枪！我是您重孙子！”
“爷爷哟，亲孙子要枪使嘞！”
“龙哥，嘿嘿嘿……”
姜龙这会儿乐得合不拢嘴，手握大权，左看看右瞧瞧，倒也不徇私情——有本事的拿枪，没本事的，任你是谁，一律靠边站。
“筐瓢。”
“有！”
“枪。”
“谢团长！谢龙爷！”
“锤头，接枪。”
“是！”
……
“姜龙，几十条破枪就让你得意成这样？再磨蹭下去，鬼子可就摸到咱鼻子底下了！”
“咳咳，这就完这就完。”
姜龙赶紧加快动作，“瓜娃、条子、李家胜……刘成……”
田大虎忽然伸手：“给我一把，我要枪！”
“滚蛋！”
姜龙破口大骂，还不解气，一脚踹去，将田大虎踢翻在地。
田大虎摔得结实，却一个翻身爬起，双眼死死盯住姜龙手中仅剩的那支枪支，纹丝不动。
“最后一支枪——给谁？”
众人纷纷伸手，争先恐后。
姜龙神色平静，淡淡吐出两个字：“姜龙。”
随即转身向王风报告：“报告团长，所有枪支分配完毕。”
众人：……
王风道：“归队。”
“是。”
……
田大虎终究没能领到枪，满脸落寞地回到了队伍中。
按姜龙的说法，这小子骨子里就是个软蛋，就算发他一支枪，上了战场也照样吓得尿裤子，纯粹是个窝囊废，还妄想学别人当英雄。
队伍离开村口启程时，董老爷带着南村的乡亲们为候勇团送行。
望着三百多名战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董老爷伫立风中，低声叹息：“但愿诸位都能平安归来！”
“董老爷，王团长他们去阻击小鬼子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各自回家歇息，养足力气。明日清晨，我们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英雄凯旋！我们要信任王团长，信任后勇团，支持这支队伍！能把这样一帮散兵游勇重新聚拢成军，王团长确实是了不起的人物。”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壮哉！回村！”
姜龙是个粗中有细的角色，别看他一副莽汉模样，实则心思缜密得很。
刚才王风与董老爷交谈时，他清楚听见董老爷称呼其为“王团长”。
这就奇怪了——明明该叫武团长才对，怎么又冒出个“王”字来？
队伍出发许久，姜龙心中疑云越积越重。
他知道，自己绝非唯一起疑的人，筐瓢、李家胜、孙书等人恐怕也都心存疑惑。
终于按捺不住，姜龙背着步枪快步走到王风面前。
一抬头看见魏和尚，立刻缩了缩脖子。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如今总算懂了什么叫人外有人。
对于魏和尚，姜龙早已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不和这种人动手，纯属自找苦吃。
王风见姜龙过来，笑着说道：“魏大勇曾在少林寺做了十年武僧，你打不过他也正常。和尚这一生，怕是没遇上几个像样的对手。”
魏和尚闻言挺起胸膛，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姜龙赶紧附和几句，随即话锋一转：“团座，我有个心里话憋不住了。您知道我这人性子直，藏不住事儿。”
王风道：“喊我团长就行，有话直说。”
“是，团长。您不是我们军长的兄弟吗？那董老爷为何称您为‘王团长’？还有……您到底是不是九十八军的人？或者说……您该不会根本不是国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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