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所赠的赤阳果果真是至宝。
楚狂服下的当夜，面色便从蜡黄转为红润，凝滞的气血开始顺畅流转；翌日清晨，他已能自行下床踱步，虽本源之伤仍未根除，却彻底止住了恶化的势头，寿元稳稳再延三年。
这结果让林小满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将所有杂念尽数抛开，全副心神投入修炼——三年光阴，她必须至少突破至元婴中期，乃至更高境界。否则，踏入万妖谷不过是自寻死路。
青玄真人知晓她的决意，特意将主峰后山的禁地划拨给她。那是青云剑宗历代掌门闭关清修之地，地下蛰伏着一条极品灵脉，浓郁的灵气粘稠如雾，几乎要化作液态；禁地外围布下了九转锁仙阵，纵使元婴后期修士全力强攻，也休想撼动分毫。
“这里便交予你了。”青玄真人将一枚刻着云纹的墨玉令牌递来，令牌触手生温，隐隐有阵法波动流转，“三年后，我亲自出关接你。”
他亦要闭关疗伤，修复此前大比中损耗的根基。
掌门与剑尊同时闭关，宗门事务暂由三位太上长老共同执掌，执法堂首席周寒负责监督制衡——这是林小满临行前特意叮嘱的安排。有周寒那双容不得沙子的眼睛盯着，宗门里那些心思活络的老家伙，便不敢趁机兴风作浪。
“谢掌门成全。”林小满双手接过令牌，躬身行礼。
“对了，”青玄真人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捋了捋颌下长须，“你闭关之前，不妨去一趟剑阁。第九层……如今该对你开放了。”
剑阁第九层？
林小满蓦地抬眸，眼中满是讶异。青云剑宗的剑阁共分九层，前八层藏着宗门历代传承的剑诀与功法，而第九层素来被视为禁地，唯有历任掌门得以踏入，传闻里面封存着宗门最核心的秘辛。
“去吧，那里的东西，于你而言至关重要。”青玄真人摆摆手，眼底藏着几分期许。
林小满颔首应下，转身径直赶往剑阁。
守阁长老早已得了青玄真人的吩咐，见她前来，二话不说便抬手解开了第九层的禁制。厚重的石门缓缓洞开，一股古朴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前八层的剑罡凛冽截然不同。
第九层的空间远比想象中狭小，不过丈许见方的静室，四壁由千年暖玉砌成，驱散了所有阴冷。室内空空荡荡，唯有正中央摆放着一个蒲团，蒲团前的青玉案上，静静躺着一枚泛黄的玉简。
林小满缓步上前，拿起玉简将心神沉入。
没有繁复的剑诀心法，没有玄妙的修炼法门，玉简之中，只刻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笔锋凌厉如剑，依稀可见书写者的洒脱不羁——
“剑道之极，无招无式，无法无天。”
落款处，是两个小字：青云。
林小满盯着这行字，伫立良久，眸光从最初的迷茫渐渐变得清明。她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闭上眼睛，任由过往修炼剑道的种种感悟在脑海中翻涌。
一日，两日，三日……她宛如一尊玉雕的石像，静坐在暖玉室中，周身气息若有若无，与周遭的古朴气息融为一体。
守阁长老每日都会来探望一次，见她始终入定不动，便默默退去，未曾有过半分打扰。
第七日拂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一缕晨曦透过石门缝隙斜斜照入，落在林小满的发梢。她倏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澈空明。
“我明白了。”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豁然开朗的释然。
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静室深深躬身：“多谢祖师指点。”
转身离去时，守阁长老恰好在门外，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位年轻的剑尊身上的气息，似乎变得截然不同了。不是修为暴涨带来的威压，而是一种洗尽铅华的纯粹，仿佛一柄藏锋于鞘的绝世名剑，敛去了所有锋芒，却更令人心生敬畏。
“剑尊，您……”守阁长老忍不住开口。
“我要去闭关了。”林小满回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三年后，再会。”
话音落，她足尖一点，身形化作一道青芒，朝着后山禁地疾驰而去。
禁地内部，远比外界所见更为广阔。
方圆百丈的石室中，四壁镶嵌着数百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地面上刻着繁复无比的聚灵大阵，阵眼处正是极品灵脉的源头，浓郁的灵气如云雾般翻涌，吸入一口，便觉丹田内的灵力都随之雀跃。
林小满走到阵眼中央盘膝坐下，将镇魔剑横置于膝上，剑身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瞬间沉静。
“阿锈，”她在心底轻声道，“三年，我们只有三年时间。”
“足够了。”剑灵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几分笃定，“有这条极品灵脉支撑，再加上镇魔剑的辅助，三年之内……你不仅能突破元婴中期，甚至有望触及后期的门槛。”
“那就开始吧。”
林小满闭上双眼，凝神运转《养剑诀》。丹田内，那尊只有巴掌大小的元婴缓缓睁开眼睛，双目灵动，与她本人一般无二。随着功法运转，周围的灵气如潮水般朝着她涌来，被元婴鲸吞而入。
元婴开始缓缓生长，一寸，两寸，三寸……每增长一分，林小满的气息便强盛一分，丹田与经脉也随之被强行扩张，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浸湿了衣衫，牙关紧咬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她始终没有停下功法运转，因为她清楚，这份痛楚，是通往强大的必经之路。
第一个月，元婴长至半尺，灵力底蕴比以往深厚了数倍；
第三个月，元婴突破一尺，丹田内的灵力轰然暴涨，顺利踏入元婴中期；
第六个月，当元婴长至一尺半时，林小满周身的灵气骤然暴动，紧接着又归于平静——她成功突破至元婴后期！
但她没有丝毫出关的打算，依旧盘膝静坐。这一次，她将心神沉入镇魔剑中，开始参悟“镇魔九剑”的第三剑——逆阴阳。
前两剑，“镇山河”主守，“斩乾坤”主攻，她早已融会贯通，运用自如。而这第三剑“逆阴阳”，却是真正触及天道法则的一剑——它能逆转生死，颠倒正邪，将既定的法则搅乱重塑。
按照常理，唯有化神期修士才能触摸到法则的边缘，元婴修士参悟此剑，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有镇魔剑的剑意加持，又有阿锈从旁指点，林小满决意放手一搏。
她再次入定，不再刻意吞噬灵气，而是让心神融入天地，静静感悟着周遭的法则流转。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石室中，她的身影宛如亘古不变的石像，唯有周身偶尔闪过的混沌色剑光，昭示着她并未停滞不前。
三年时光，于闭关之人不过是弹指一瞬，于等待者而言，却是漫长得近乎煎熬。
藏剑峰上，楚狂拄着长剑站在崖边，目光遥遥望向后山禁地的方向，神色复杂。这三年里，他的恢复远超预期，赤阳果辅以苏婉炼制的凝神丹，不仅稳住了本源伤势，甚至能每日练上半个时辰的基础剑招，活络筋骨。
但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饮鸩止渴。若三年期满，九转还魂草依旧没有着落，他终究难逃一死。
“师父，又在惦念小师妹了？”苏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来，青瓷碗壁上氤氲着淡淡的药香。
楚狂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嗯。三年了……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小师妹福泽深厚，又有镇魔剑傍身，定然不会有事的。”苏婉嘴上安慰着，眼底却藏不住担忧。
就在这时，陈大石扛着一柄比他还高的玄铁巨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粗声粗气地喊道：“师父！师姐！我刚从主峰回来，听到个消息——好像有外人要登门拜访！”
“外人？”楚狂眉头微皱，“是什么来路？”
“听说是‘天机阁’的人，指名要见剑尊！”
天机阁？
楚狂的脸色倏地一变。那可是修仙界最神秘莫测的势力，号称能推演天机，预知祸福，平日里隐于世间，极少出世，一旦露面，必然预示着有大事将要发生。
“他们何时抵达？”
“估摸着也就这两三天了。”
楚狂沉吟片刻，沉声道：“通知执事堂，备好迎客的礼数，切莫怠慢。另外……此事暂且压下，不要声张，等小满出关后再做定夺。”
“弟子明白！”陈大石拱手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三日后，天机阁的使者如期而至。
来者共两人。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素色道袍，手持一柄拂尘，面容清癯，双目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周身气息深不可测，至少有着元婴后期的修为，甚至隐隐触及了半步化神的门槛；另一位是个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淡紫色长裙，容貌清丽绝伦，眼神却冷若寒冰，宛如万年不化的雪峰，修为亦是不弱，已然达到金丹巅峰。
“贫道天机子，见过诸位道友。”老者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让人无法轻视的气度。
楚狂领着几位太上长老上前迎接，拱手道：“前辈远道而来，青云剑宗有失远迎。不知前辈驾临，所为何事？”
“专为剑尊而来。”天机子直言不讳，目光望向后山禁地的方向，“贫道推演天机，算出剑尊近日便要出关，而她此番出关，将关乎天下大势走向。”
楚狂心头一震：“前辈此言何意？”
“万妖谷之行，绝非仅仅是救师那么简单。”天机子缓缓道，语气愈发凝重，“那里即将掀起一场席卷人妖两界的大战，而剑尊……正是这场大战的关键所在。”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贫道此来，一是为赠予剑尊一件信物，二是……为提醒她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何事？”楚狂追问。
“小心……身边人。”
什么？！
楚狂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前辈此话，还请明示！”
“天机不可泄露，多说无益。”天机子摇头，拂尘轻轻一摆，“等剑尊出关，贫道自会当面告知。”
他话音刚落，后山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彻天地的剑鸣！
那并非寻常的剑啸，而是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的龙吟凤鸣，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直冲云霄。紧接着，一道混沌色的剑光冲天而起，那剑光包罗万象，既似蕴含了世间所有色彩，又似空无一物，硬生生将青云山脉上空的云层搅得支离破碎。
狂风骤起，电闪雷鸣，天地间风云变色，竟生出了罕见的异象！
“这是……”一位太上长老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剑尊她……突破了？”
天机子望着那道直冲天际的混沌剑光，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
“非是突破境界，乃是悟透剑道。”
“剑道之极，无招无式，无法无天。”
“她……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禁地石室中，林小满缓缓睁开双眼。
三年光阴，她的容貌未有多少变化，只是眉宇间的锋芒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淡然。但若是仔细感受，便能察觉到她周身那股内敛的威压，远比三年前更为恐怖，仿佛平静的海面下，潜藏着翻江倒海的力量。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骼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丹田内的元婴已然长至三尺高下，与常人无异，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混沌灵光，灵力之浑厚，远超寻常元婴后期修士。
而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悟透了“逆阴阳”的皮毛，虽尚不能完全逆转法则，却已能在瞬息之间改变局部的灵力走向，这份感悟，足以让她在同阶修士中无敌手。
“阿锈，”她在心底问道，“过去了多久？”
“刚好三年整。”剑灵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清晰，甚至带上了几分灵性，“你该出关了。”
“嗯。”
林小满抬手一招，镇魔剑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掌心，她转身朝着禁地出口走去。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入，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光线后，缓步走出。
禁地外，早已围满了熟悉的身影——楚狂、苏婉、陈大石、谢无妄、沈寒、周寒，还有几位太上长老，此外，还有两个陌生的面孔。
“小师妹！”苏婉最先反应过来，快步冲上前，一把抱住她，声音带着哽咽，“你终于出来了！”
林小满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师姐，让你担心了。”
她看向楚狂，关切地问：“师父，您的身体……”
“好多了，托你的福。”楚狂望着她，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你……突破了？”
“嗯，元婴后期。”林小满点头。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三年时间，从元婴初期跨越到后期，这般修炼速度，堪称逆天，放眼整个修仙界，也绝无仅有！
就连一旁的天机子，也忍不住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剑尊果然是天纵奇才，不负贫道所望。”
林小满将目光投向他，拱手道：“这位前辈是？”
“贫道天机子，忝为天机阁阁主。”老者微笑着回礼，“此番前来，一是为拜见剑尊，二是有要事相告。”
天机阁阁主？
林小满心中微动。她曾听闻过天机阁的名头，知晓这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阁主本人。
“前辈亲临，不知有何指教？”
“两件事。”天机子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递到林小满面前。玉佩通体雪白，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天”字，隐隐有天道气息流转，“第一，赠予剑尊一件薄礼。此乃天机佩，佩戴之后，可遮掩自身天机，任凭何等推演之术，也无法窥探你的行踪与命运。万妖谷中多有擅长卜算的老妖怪，此物能保你周全。”
林小满接过玉佩，入手微凉，能清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玄妙力量，当即拱手道谢：“多谢前辈厚赠。”
“第二件事，”天机子的神色骤然变得严肃，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关于万妖谷，贫道推演得知，那里即将发生一场大变故。而剑尊此行，恐怕会遭遇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
“意想不到的敌人？”林小满眉头微皱。
“一个你绝对信任，也绝对想不到的人。”天机子的目光在周围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林小满脸上，一字一顿道，“切记——小心身边人。”
又是这句话。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她看向身边的师父、师姐、师兄，还有谢无妄和沈寒，这些都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可怕的念头，问道：“前辈可否明示？”
“天机不可泄露，多说恐遭天谴。”天机子摇头，语气坚决，“贫道只能言尽于此，还望剑尊谨记。有时候，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就藏在身边。”
说完，他转身看向身旁的少女：“灵儿，我们走。”
少女点头，自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扫了林小满一眼，随即与天机子一同化作两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林小满握着手中的天机佩，心中思绪翻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身边人……究竟会是谁？
楚狂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小满，不必多想。天机阁的人素来神神叨叨，所言未必属实，切莫因此乱了心神。”
“嗯。”林小满点头，强行压下心中的疑虑，看向楚狂，“师父，万妖谷开启之日，还有多久？”
“一个月。”楚狂沉声道，“一个月后，万妖谷外围的结界会进入百年一次的衰弱期，那是唯一能进入的机会。”
一个月……
时间已然不多了。
“我需要回去准备一番。”林小满握紧手中的镇魔剑，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芒，“一个月后，出发前往万妖谷。”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险，无论那“身边人”究竟是谁，她都必须走下去。
师父要救，师叔的残魂要寻，父母的血海深仇要报。
这条路，是她的选择，亦是她的宿命。
纵是刀山火海，她也必将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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