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在震颤,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擂鼓般敲在人心上。百丈高的石柱摇摇欲坠,碎石簌簌掉落,烟尘弥漫中,陆清寒的冰蓝色剑光如流星般穿梭,每一次折返、突刺都精准地落在三首魔煞虎的破绽处——鳞甲缝隙、关节连接处,带起一蓬蓬漆黑如墨的血液,落地便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坑。
但这些伤,对半步化神的妖兽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
“吼——!”
中间的虎头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道浓稠的魔焰喷涌而出,赤红中夹杂着幽绿,所过之处,石柱表面瞬间融化,留下狰狞的焦黑痕迹。陆清寒脚尖点地急退,反手凝出一面冰墙,魔焰撞在冰墙上发出刺耳的嘶鸣,冰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最后化作漫天水雾。
左侧狼头趁机扑咬,半尺长的獠牙闪着淬毒的寒光,带着腥风直逼陆清寒面门。他侧身堪堪避开,剑锋顺势斩在狼鼻梁骨上,冰晶炸裂的瞬间,狼头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嚎,墨绿色的血液溅在地上,冒起阵阵黑烟。
可没人注意到,右侧的蛇头正悄无声息地伸长脖颈,从死角蜿蜒袭来!蛇口大张,毒牙上滴落的涎液砸在地面,竟蚀出一个个深洞,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清寒的后背完全暴露在攻击范围内,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破空而来,古剑裹挟着炽白光芒,如一道惊雷劈在蛇头七寸处!那光芒并非凡火,而是融合了纯阳剑意的净化之力,触及蛇鳞的瞬间,鳞片如瓦片般炸裂,焦黑的皮肉外翻,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筋脉。
林小满的身影稳稳落在陆清寒身侧,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底却燃着一簇决绝的火焰。她握住回弹的古剑,剑尖斜指地面,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谁让你出来的?”陆清寒的声音冷得像冰,眉头紧锁。
“总不能看着你送死。”林小满死死盯住重新盘踞的魔煞虎,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剑灵前辈教了我一式禁招,需要三十息准备时间。你帮我拖住它,三十息就够。”
“禁招?你现在的状态……”陆清寒看着她颤抖的手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所以才要你拖住它。”林小满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办法。”
陆清寒沉默了半息,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颔首:“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周身的气势陡然剧变。
若说之前的陆清寒是藏锋于鞘的利剑,此刻便是出鞘的绝世神兵,冰蓝色剑意不再内敛,如海啸般向四周席卷,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冰,连空中飘落的碎石都被冻成冰粒,叮叮当当地砸在地上。
三首魔煞虎本能地感受到致命威胁,六只幽绿瞳眸齐齐收缩,发出低沉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微微后撤,却又不甘地盯着两人,涎液顺着獠牙不断滴落。
陆清寒踏前一步。
这一步落下,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踩碎,方圆十丈内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光线像是被揉皱的锦缎,石柱的轮廓变得虚虚实实,连魔煞虎的咆哮都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归墟剑域……这小子疯了!”剑灵在林小满脑海里失声惊呼,“以金丹修为强行展开剑域,这是在燃烧寿元和神魂!”
林小满心头一紧,却不敢有半分分心。她闭上眼,按照剑灵的指引,催动体内那股炽热得几乎要烧穿经脉的九转回灵丹药力——那股力量太过狂暴,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每一次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听好,小丫头。”剑灵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式禁招名为‘焚心一剑’,是以剑意为薪,燃烧精血与神魂,换取刹那间超越境界的力量。”
“要点有三:第一,必须锁定它的‘存在之核’——也就是魔核,那是它力量的根源,也是魔气侵蚀的核心。第二,出剑时绝不能有丝毫犹豫,哪怕动一丝杂念,反噬都会先将你吞噬。第三……”剑灵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忍,“这一剑之后,你会陷入七天‘剑心枯竭’,期间灵力尽失,神魂还会受剑意灼烧之苦,比凡人还要脆弱。”
林小满的意识沉入识海,那里,剑灵化作一道模糊光影,正一遍遍演示着剑招轨迹——那不是具体的招式,而是一种“意”:将自身所有力量压缩至极致,再以雷霆之势爆发,如流星坠地,只求一击必杀。
“找到魔核了吗?”剑灵催促道。
林小满的灵识穿透魔煞虎狂暴的能量场,无视它狰狞的头颅、强横的肉身、翻涌的魔气,一寸寸向深处探寻。终于,在它胸口正中,三颗心脏交汇的位置,她“看”到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晶核——通体漆黑,却隐隐透出暗红光芒,周围缠绕着浓密的魔气,每一次跳动,都有大量魔气涌向四肢百骸。
“找到了。”她在心里回应,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很好。”剑灵的声音带着疲惫,“现在,把你的灵力、剑意、甚至精血,都想象成一团火。用‘剑心通明’把这团火压缩,再压缩,直到变成一个针尖大小的点。”
林小满依言而行。
这过程远比想象中痛苦,狂暴的药力与剑意冲撞着经脉,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裂。她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混着口水咽进肚子里,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十息已过。
陆清寒的剑域与魔煞虎的碰撞已到白热化。魔煞虎三颗头颅同时发动攻击:虎头喷吐魔焰,狼头利爪横扫,蛇头喷出墨绿色毒雾,三道攻击从不同角度封锁了所有闪避空间,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陆清寒没有躲。
他站在原地,缓缓抬起长剑,剑尖直指苍穹。随着这个动作,收缩的剑域突然向内挤压,所有的“静”与“虚无”之力,尽数汇聚于剑身之上。剑刃开始浮现细密的裂痕,冰蓝色光芒从裂痕中透出,将整柄剑映照得如同剔透的琉璃,随时可能碎裂。
“归墟……一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响,带着一种寂灭一切的威严。
长剑挥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磅礴的气浪,只有一道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剑痕,悄无声息地划过空气。剑痕所过之处,魔焰骤然熄灭,毒雾瞬间消散,狼爪的攻势定格在半空,然后如同冰雪消融,化作点点灵光散入天地。
魔煞虎三颗头颅同时露出惊骇之色,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竟被无形的力量禁锢。
那道剑痕轻飘飘地落在它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也没有溅起一滴血。
但虎头左眼的幽绿火焰,却在刹那间彻底熄灭——不是被扑灭,而是从“存在”的层面被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吼——!!!”
前所未有的剧痛让魔煞虎疯狂咆哮,声音震得石林嗡嗡作响。它庞大的身躯失控地扭动,疯狂撞击着周围的石柱,七八根百丈石柱轰然倒塌,碎石如暴雨般砸落,烟尘瞬间吞没了整片区域。
二十息已到。
陆清寒单膝跪地,长剑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握剑的右手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蜿蜒而下,滴在冰面上绽开一朵朵红梅。但他依旧抬着头,死死盯住狂暴的魔煞虎,哪怕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也不肯退让半步。
林小满已经到了极限。
体内那团被压缩到极致的“火焰”就藏在心脏位置,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烧红的铁锤在胸腔里猛击,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几乎要溃散。
“就是现在!”剑灵的嘶吼在识海里炸开,“出剑!瞄准魔核!”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跳动着两簇炽烈的火焰,那是生命本源燃烧的光芒。
古剑在她手中发出悲鸣,剑身上的暗纹尽数亮起,不再是往日温润的光泽,而是刺目的白炽,仿佛要将剑身烧熔。她能感觉到,这柄陪伴她许久的剑,正在承受着远超极限的压力。
她向前踏出一步,脚步很轻,却像是踩碎了无形的枷锁。以她为中心,空气开始扭曲、蒸腾,地面的冰霜瞬间消融,连飘落的碎石都被高温炙烤成灰烬。
魔煞虎瞬间锁定了她,不顾左眼的剧痛,三颗头颅齐齐转向她,剩余的五只眼睛里燃烧着暴怒的火焰,庞大的身躯猛地扑来,带起的劲风几乎要将林小满掀飞。
但太迟了。
林小满缓缓抬手,动作慢得像是放慢了无数倍:手腕翻转,剑尖前指,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到极致。
然后,刺出。
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震耳的轰鸣,只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线,从剑尖延伸而出,笔直地射向魔煞虎胸口的魔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魔煞虎的扑击动作定格在半空,六只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它想调动魔气防御,可白线触及魔气护盾的瞬间,护盾就像冰雪遇上骄阳,无声无息地消融殆尽。
白线毫无阻碍地没入它的胸口。
一息,两息,三息……
魔煞虎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三颗头颅上的表情凝固——虎头的愤怒,狼头的狰狞,蛇头的怨毒,此刻全都化作一片茫然的空白。
紧接着,从胸口那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伤口开始,黑色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迅速覆盖了它的全身,裂纹中透出炽白的光芒,照亮了它眼中最后的恐惧。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
魔煞虎的身体轰然炸开,却没有血肉横飞,而是碎成无数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块,每一块石块都在迅速碳化、风化,最后化作簌簌飘落的黑灰。
风吹过,黑灰四散,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林小满保持着出剑的姿势站在原地,古剑的光芒彻底熄灭,暗纹重新隐没,剑身变得黯淡无光,甚至比凡铁还要冰冷,连一丝灵性波动都感受不到。
下一秒,剧痛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神魂层面的灼烧,像是有一把无形的火从识海深处燃起,舔舐着她的意识、记忆、情感,每一寸神魂都在被烈火吞噬,痛得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前一黑,她直直向前栽倒。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了她,带着熟悉的微凉气息。陆清寒的脸色比她好不了多少,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涸,却依旧稳稳地托住她,另一只手快速在她身上点下数处穴位,试图封住那股狂暴的反噬之力。
“撑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罕见的急迫,“我带你出去,马上就到遗迹边缘了。”
林小满张了张嘴,喉咙里涌上的腥甜让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勉强抬起手,指了指地上那堆黑灰——灰烬中央,一颗核桃大小的晶体静静躺着,通体漆黑,隐隐泛着暗红,正是魔煞虎的魔核。
陆清寒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单手抱着她走到灰烬旁,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挑起魔核,装入提前备好的封印玉盒中。做完这一切,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林小满,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只有嘴唇还在微弱地翕动。
他俯身,将耳朵凑近她唇边。
“……剑……”她气若游丝,指尖死死攥着那柄黯淡的古剑,“前辈……剑灵前辈……”
陆清寒的心猛地一沉。他抬手抚上古剑,指尖传来的只有死寂的冰冷,没有丝毫灵性,仿佛一柄沉睡了千年的废铁——剑灵,消失了。
“我会想办法。”他低声承诺,不知道是说给林小满听,还是说给自己。
他抱起林小满,最后看了一眼狼藉的石林,转身朝着遗迹外围疾驰而去。阳光已经完全升起,驱散了古战场的最后一丝黑暗,可陆清寒的心却沉在谷底:林小满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古剑的灵性近乎断绝,而他自己的内伤也在不断加重,更要命的是,刚才的战斗动静太大,远处已经传来数道不怀好意的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
就在他盘算着路线时,怀中的林小满突然动了动,费力地抬起手,指向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也是遗迹边缘所在。陆清寒凝神感应,三息后,瞳孔微微收缩:在那个方向约二十里外,竟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水属性灵气,若不是林小满提醒,他根本察觉不到,像是被某种阵法刻意遮掩了。
有水,就意味着生机。
“你确定?”他轻声问。
林小满虚弱地点了点头,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陆清寒不再犹豫,调转方向,朝着水灵气的源头疾驰。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却始终保持着平稳,生怕颠簸到怀中的人。背后的古剑随着奔跑轻轻晃动,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上。
二十里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当陆清寒抵达目的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骤然停下脚步——那不是预想中的绿洲,而是一片方圆百丈的小湖,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周围死寂的焦土形成诡异的对比。湖面平静无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仿佛一块镶嵌在荒原上的巨大翡翠。
湖边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碑身布满裂痕,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陆清寒凝神辨认了许久,才勉强看清几个残缺的字:
“剑……冢……禁……入……”
剑冢。
陆清寒的心瞬间沉到了底。剑冢从来不是什么善地,或是埋葬古剑的墓地,或是剑修坐化的场所,往往伴随着强大的禁制和未知的凶险。可他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林小满,又瞥了一眼背后死寂的古剑,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这里,或许是唯一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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