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碎金般洒在湖面上，漾开一圈圈柔和的光晕。
林小满醒来时，正躺在铺着软垫的青石地上，身上盖着一件素白披风——是陆清寒的，带着淡淡的松墨与冰雪气息。腿上的小兽不知去向，昨夜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几缕青烟袅袅飘散，混着湖边的水汽，凝成细碎的露珠。
她撑着地面想坐起身，腿却一软，险些栽倒。一只温热的手掌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力道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醒了？慢点。”陆清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指尖还沾着些许湖水的湿意。
林小满借力站稳，低声道了句“谢谢”，目光扫过四周，瞧见那只异瞳小兽正蹲在玉剑旁，一金一银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见她望来，还欢快地“吱”了一声，蹦跳着蹭到她脚边。
“昨晚这小家伙送来的。”陆清寒抬手从石桌上拿起几枚通体莹润的青色果子，果皮薄如蝉翼，透着淡淡的甜香，“是此地特有的青玉果，能温养经脉，你尝尝。”
林小满拿起一枚咬了一小口，果肉清甜多汁，入腹后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缓缓淌过干涸的经脉，原本空荡荡的虚无感竟消散了几分。她低头抚摸着蹭脚踝的小兽，笑道：“它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或许是剑灵前辈的缘故。”陆清寒望向悬浮在旁的玉剑，眸光深沉，“此地既是剑冢，守剑能感应到故人之剑的气息，这只与守剑相伴的小兽，怕是也有感知本源的能力。”
“故人之剑……”林小满轻轻摩挲着手边的古剑，剑鞘上的暗纹依旧泛着微弱金光，剑灵的沉睡像一场漫长的蛰伏。她抬眼看向湖对岸，晨雾散去后，那里竟露出一片巨大的白色骨架，蜿蜒数十丈，轮廓酷似巨蛇，在晨光中泛着森白光泽，“师兄，那是什么？”
“白玉蛟的遗骸。”陆清寒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上古异兽，成年便有化神修为。它殒命于此，残存的灵力被阵法牵引，成了维持剑冢运转的灵源之一。”
林小满倒吸一口凉气。以化神妖兽的尸骸做阵眼，这等手笔，绝非寻常剑修能及。“那此地主人……”
“至少是剑圣级别。”陆清寒打断她，望向平静的湖面，“但阵法已运转千年，灵力循环在逐渐衰减。守剑选择帮剑灵前辈，或许是感知到了剑冢的终结临近。”
“终结？”林小满心头一紧，低头看向脚边的小兽。小家伙似是听懂了，抬起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异瞳里闪过一丝黯淡，却又很快扬起下巴，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
“没有别的办法吗？”她追问。
陆清寒沉默片刻：“或许有。但得先弄清此地主人设下剑冢的真正目的，以及……他留下了什么。”
话音未落，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异动。
原本纹丝不动的湖水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漩涡，漩涡中心，一抹幽蓝光芒骤然亮起，比昨夜所见清晰百倍——那是一柄通体由深海冰晶玉髓铸成的剑，剑身狭长如秋水，剑格处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银色月魂石，悬浮在水中，散发着冰冷而纯粹的净化之力。
“第二柄守剑。”陆清寒瞬间起身，长剑出鞘，冰蓝色剑意萦绕周身。
玉剑立刻飞到林小满身前，剑身横挡，发出急促的嗡鸣；小兽则跳上她的肩头，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但那柄蓝色晶剑并无半分攻击性，它缓缓上升，完全脱离湖面后，悬停在半空，阳光透过晶莹的剑身，折射出漫天瑰丽的光斑，美得惊心动魄。紧接着，剑身开始震颤，发出清越的剑鸣——不是示威，而是一种带着呼唤意味的共振。
林小满忽然感到怀中的天罡晶微微发热。她忙取出玉盒，刚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天罡晶竟自行浮了出来，银白色的光芒暴涨，与晶剑的幽蓝光芒交相辉映，像是久别重逢的挚友，在隔空呼应。
“天罡晶是剑道圣物。”陆清寒盯着空中的晶石，语气沉凝，“此地主人既以剑冢为名，怕是收藏了不少剑道至宝。”
他的话音刚落，湖面的变化愈发剧烈。漩涡急速扩大，更多的剑从湖底升起——赤红如烈焰的火灵剑，厚重如山岳的戊土剑，轻灵如风的青萍剑，沉静如水的玄水剑……足足九柄，连同先前的玉剑，十柄灵剑在空中组成一个奇异的圆形阵列，彼此间有细细的灵力光线连接，构成一幅玄奥的立体阵图，而蓝色晶剑正居于阵眼核心。
“十方剑阵！”陆清寒失声低呼，“上古失传的守护剑阵，以十柄属性各异的灵剑为阵眼，能自成一方小世界，隔绝内外！”
十柄剑缓缓旋转，阵图中的灵力光线愈发清晰。天罡晶像是受到无形牵引，径直飞向阵眼，最终停在蓝色晶剑的剑格旁，与月魂石并肩而立。刹那间，整个剑阵光芒暴涨，十柄剑同时发出震彻云霄的剑鸣，声浪席卷四方，连古战场外围都能清晰听闻。
“不好！”陆清寒脸色剧变，“剑阵被完全激活，动静太大，会引来……”
“吼——！”
他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打断。远方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妖兽群正朝着剑冢狂奔而来，魔化巨狼的咆哮、骨翼怪鸟的尖啸、石甲犀牛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大地都在震颤——它们被剑阵散逸的纯净灵韵吸引，那是能让妖兽突破境界的无上诱惑。
“回湖边！”陆清寒一把拉住林小满的手腕，带着她退到“剑冢禁入”的石碑后。玉剑和小兽紧随其后，玉剑的嗡鸣声愈发急促，显然也察觉到了危机。
十方剑阵已自动开启防御，无数凝练的剑气从阵图中激射而出，在剑冢外围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光盾。最先冲来的几只金丹期魔狼撞在光盾上，瞬间被绞成血雾，但更多的妖兽前仆后继，元婴级的巨兽甚至能在光盾上撞出肉眼可见的裂纹。
“它们的目标是天罡晶，还有这些守剑。”林小满看着阵眼中熠熠生辉的晶石，心急如焚，“守剑都是灵宝级别，对妖兽来说是大补之物！”
光盾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虽能被剑阵的灵力快速修复，但修复速度已渐渐跟不上破坏的节奏。陆清寒紧握着剑，眉头紧锁：“天罡晶激活了剑阵，却也加速了能量消耗。再这样下去，剑阵撑不了半个时辰。”
“那怎么办？”林小满看向他，目光里带着一丝急切。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一旦剑阵崩溃，绝无可能从成百上千只妖兽的围攻中脱身。
陆清寒的目光在十柄守剑间游走，最终定格在蓝色晶剑上：“剑阵的核心是这柄水属性晶剑，天罡晶与它相连才会过度消耗能量。若能切断连接，让剑阵恢复低能耗状态，或许能撑更久。”
“切断连接？怎么切？”
陆清寒指向她手中的古剑：“用你的剑。剑灵前辈虽在沉睡，但剑身吸收了守剑的灵性，与剑阵已建立联系。你可以通过它，影响剑阵的脉络。”
“可我现在连灵力都动用不了……”
“不需要灵力。”陆清寒按住她的手，将古剑递到她掌心，眼神坚定，“用你的‘剑心通明’，感应剑阵的节点，找到连接点，用‘意’去斩断它。我会守住这里，给你争取时间。”
他转身面向汹涌而来的妖兽潮，冰蓝色剑意再次展开，虽不如昨日强盛，却依旧凛冽如寒冬，一剑劈出，竟逼退了一只扑来的元婴级石甲犀牛。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古剑。剑灵的沉睡气息、守剑的温润灵性、青玉果的滋养之力……种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条清晰的感知脉络，顺着剑阵的灵力光线延伸而去。
她“看”到了——十柄剑是十个节点，节点间的光线是脉络，天罡晶与蓝色晶剑的连接点，正是整个阵图的能量枢纽，无数灵力从这里涌入涌出，维系着剑阵的运转。
林小满凝聚意念，想象自己握着一柄无形的剑，对准连接点狠狠斩下。
没有任何反应。连接点依旧稳固，剑阵的光芒分毫未减。
她咬了咬唇，意识到问题所在：纯粹的意念太过单薄，就像用羽毛去砍铁链，根本无法撼动这由上古灵力铸就的连接。她需要“剑意”，可此刻灵力枯竭，如何催生剑意？
就在她焦灼万分时，肩上的小兽突然跳了下来，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然后伸出小巧的爪子，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一股温暖而纯粹的力量顺着爪子流入她的体内——那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本源的生命之力，像晨曦穿透浓雾，像新芽破土而出，带着蓬勃的生机与韧性。
这股力量瞬间唤醒了她体内沉睡的天赋。
剑心通明。
无关灵力，只关乎对剑道的感悟。在生死危机的压迫下，在小兽本源之力的催化下，这份天赋被激发到了极致。林小满的“视野”骤然改变，她不再看到冰冷的节点与脉络，而是看到了每一柄剑背后的“道”：玉剑是“守护”，晶剑是“净化”，火剑是“燃烧”，土剑是“承载”……十种剑道相互交织，构成了十方剑阵的根基。
天罡晶与晶剑的连接，是“净化”与“承载”的交汇。她不需要斩断，只需让它“偏移”。
林小满再次凝神，将玉剑的守护之意、晶剑的净化之力，还有古剑中剑灵那份历经沧桑却不屈的韧性，尽数融入意念之中。三者合一，化作一缕纤细却坚韧的剑意，轻轻拨动那个交汇点。
天罡晶微微偏移了三寸。
仅仅三寸，整个剑阵的光芒骤然内敛，狂暴的剑气瞬间收束，光盾变得愈发凝实，能量消耗锐减七成。而剑阵对外的灵韵诱惑也大幅减弱，那些疯狂冲击的妖兽动作明显迟缓，眼中的狂热褪去，露出了野兽本能的警惕，甚至开始为争夺同伴的尸体互相撕咬。
“成了！”林小满心头一喜，可下一刻，识海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过度催动剑心通明的反噬汹涌而来，她眼前一黑，软软向后倒去。
陆清寒及时回身接住了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做得很好。”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妖兽潮渐渐退去，失去了明确的诱惑，它们很快四散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危机暂时解除，但林小满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天罡晶仍在阵眼，剑阵的异常迟早会再次引来更强的妖兽。
她必须尽快恢复，更要弄清剑冢的秘密。
小兽跳回她的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脸颊；玉剑也飞了过来，剑身轻轻触碰她的额头，传递来一股模糊却温暖的意念。林小满凝神捕捉，隐约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湖下……剑冢……真正的……秘密……”
湖下？
林小满抬眼望向平静的湖面。阳光穿透水波，能清晰看到湖底摇曳的水草、穿梭的鱼群，还有深处那些隐约的、类似宫殿轮廓的建筑阴影。
剑冢，剑冢。
原来真正的剑冢，从不在湖边，而在这幽深的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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