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州城的天,终于放晴了。
阳光从云层间斜斜洒下,照在被战火与大水洗劫过的街巷之上。然而,这幅本该清新明亮的景象,却被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尸臭所笼罩。
城门外,几处空地上,已经被清理出大片空地。李家军的士兵们正将一具具尸体拖到这里——有李家军阵亡的将士,也有刘黑闼麾下的洺州军,还有一些来不及逃走、被洪水和战火波及的百姓尸身。
“快,再抬两具过来!”
“这边坑挖深一点,别太浅了!”
“都小心些,别弄破了肚子,小心滋生疫病!”
士兵们戴着粗布口罩,或抬或拖,将尸体一具具扔入坑中。有的已经僵硬,有的还被水泡得发白,面目难辨。偶有尚未断气的重伤兵,被抬到这里时,还在低声呻吟,军医匆匆赶来,给他们喂下最后一口水,合上他们的双眼。
李建成站在不远处,身披银甲,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戴口罩,任由那股刺鼻的尸臭钻入鼻腔。那味道,比战场上的血腥更让人作呕,却也更能提醒他,这一战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大公子,这里风大,还是戴上这个吧。”徐茂公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块叠好的粗布。
李建成摇了摇头:“不用。将士们都能闻,我为何不能?”
徐茂公叹了口气:“大公子仁心,属下明白。只是,若真染上疫病,于军于城,皆为大患。”
李建成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接过粗布,简单系在口鼻前,声音隔着布,有些闷:“军师,这些尸体,必须尽快处理。”
“属下已经安排了。”徐茂公点头,“先将我军阵亡将士的尸身单独分开,记录姓名籍贯,能辨认的,日后再迁回故土安葬;实在无法辨认的,便统一火化,立碑为记。至于敌军与百姓尸身,也一并集中焚烧掩埋,绝不能让瘟疫起于城中。”
不远处,熊熊的大火已经燃起。
几根粗大的木梁搭成简易的柴堆,上面堆满了尸体。随着火舌舔舐,尸身被烧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浓烟直冲云霄,将半边天空染成灰黑色。
一些年轻的士兵,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在一旁弯腰呕吐,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水。老兵们拍着他们的背,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继续干活。
“大公子。”秦琼走到李建成身旁,拱手道,“城内外的尸体,已经基本清理完毕。城外三处焚烧坑,两处掩埋坑,都已按军师吩咐,分好类别。军医也带人在城内外洒了石灰和药粉,尽量防止疫病滋生。”
李建成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那一片火光之中:“辛苦你们了。”
秦琼摇头:“为唐王效命,是我等本分。只是……这些兄弟,终究没能看到洺州平定的这一天。”
李建成缓缓闭上眼,心中一阵刺痛。
“传令下去。”他沉声道,“凡我军阵亡将士,一律厚葬,家眷优恤。能记姓名的,都要登记在册,日后若有机会,定要派人通知他们的家人。”
“末将领命。”秦琼郑重抱拳。
徐茂公补充道:“属下已命人在城西高地,为阵亡将士立一合葬大冢,日后再立碑记功。至于洺州军的尸体,虽为敌军,却也皆是父母生养,焚后合葬一处,也算尽了人道。”
李建成“嗯”了一声:“如此也好。”
他抬手,朝着那片火光方向,深深一揖:“诸位将士,一路走好。洺州既破,河北将定,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火光中,木柴噼啪作响,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
城内,与城外焚尸场的沉重景象不同,街道上,已经有了一丝生机。
坍塌的房屋、断裂的梁柱,已经被清理到了城角。李家军的士兵正与城中百姓一起,用木板、砖石草草搭起临时的棚屋,让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先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哎,这位军爷,这木料让我们自己来吧,你们一路打仗,也累坏了。”
“无妨,大娘,这活儿我们干惯了。”
说话的是一名李家军的年轻士卒,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甲胄上满是干涸的血渍与泥点,可此刻他却挽着袖子,和几个同伴一起,帮着一位老妇人把一根粗大的梁木抬上屋顶。
老妇人看着他们,眼眶微红,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还是道:“你们……真的不抢东西?”
那士卒愣了一下,随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娘,我们李家军有军规的,谁敢抢东西,军法从事。再说了,我们也是穷苦人出身,知道日子不好过。”
老妇人怔了怔,又看了看街道上一队队来回巡逻的士兵——他们盔明甲亮,却没有半分扰民之举,有的在维持秩序,有的在帮百姓搬运东西,还有的在城西临时搭起的棚帐里,给受伤的百姓包扎伤口。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以前听说,打仗的军队进城,不是烧就是抢,我还以为……唉,是我多想了。”
旁边一名中年汉子插话道:“刘黑闼在的时候,虽然也没怎么抢我们的东西,可这城一破,我们都以为要遭大劫了。没想到,李家军是这样的……”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向那几名士兵拱手一礼:“多谢几位军爷。”
士卒连忙摆手:“别别别,我们大公子说了,军民本是一家,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让你们能过上安稳日子。”
远处,几名士兵正抬着一口大锅,在街边支起炉灶,从粮车上搬下一袋袋粮食,倒进锅里煮粥。粥香渐渐弥漫开来,吸引了许多衣衫褴褛的孩子围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翻滚的米粥。
“都排好队,不要挤!”一名偏将高声喊道,“老人孩子先来,其他人稍后!”
孩子们咽着口水,怯生生地伸出碗。李家军的士兵舀起满满的一勺,放进他们碗里,又叮嘱道:“小心烫。”
有胆大的孩子小声问:“军爷,这粥……真的不要钱?”
那偏将笑道:“不要钱,这是大公子命人开仓放粮,专门赈济你们的。等城安定下来,你们好好种地、做生意,日子自然会好起来。”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久违的满足与安心。
这样的场景,在洺州城内随处可见。
曾经被战火与洪水笼罩的城市,在李家军进城后的短短一两日之内,渐渐恢复了一丝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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