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元年的夏至,洛阳城在蝉鸣中迎来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冀州崔氏的覆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北方士族圈。
当崔林及其三个儿子被押解进京、清河崔氏百年积累的田产庄园被尽数抄没的消息传开时,那些曾经暗中串联的世家大族,一时间噤若寒蝉。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息。
七月十五,大朝会。
蔡琰端坐御座,目光扫过丹墀下的文武百官。
今日的气氛格外凝重,连平日里最善察言观色的老臣都垂首低眉,不敢轻易出声。
“荀尚书。”她忽然开口。
尚书令荀彧出列:“臣在。”
“新政巡检司成立两月,成效如何?”
荀彧展开手中奏报:
“回陛下,两月以来,各州共清查出隐匿田亩四十二万余顷,新增编户十八万七千户。
兖州、徐州、豫州已完成八成清丈,冀州在赵将军镇抚下进展迅速。然……”
他略作停顿:
“幽州、并州、凉州三地,进度不足三成。
地方官吏多有推诿,豪强抵触激烈。”
“具体何人?”蔡琰的声音很平静。
荀彧取出一份名录:
“幽州范阳卢氏、太原王氏、凉州安定梁氏为首,另有大小二十七家联合抵制。
其借口多是‘祖产不可轻动’、‘寒门小吏不足信’。”
殿内响起细微的吸气声。
这些家族,哪个不是树大根深?
蔡琰接过名录,细细看过。
她的手指在“范阳卢氏”上轻轻一点:
“卢植公的后人?”
“正是。”
荀彧低声道,“卢公当年抗击黄巾、匡扶汉室,天下敬仰。其子卢毓现任幽州别驾,在当地声望极高。”
“声望高,就可以抗旨?”
蔡琰抬起眼,
“传旨:
罢卢毓幽州别驾之职,召回洛阳述职。
范阳卢氏所有田产,限十日之内自行清丈上报,若有隐瞒,崔氏便是前例。”
“陛下!”
老臣杨彪忍不住出列,
“卢氏乃天下楷模,如此严厉,恐失士人之心啊!”
“士人之心?”
蔡琰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
“杨公,朕问你:
什么是士人?
是读了几卷书、有了几亩田,就可以凌驾律法之上的人吗?”
她走到大殿中央,玄色朝服的下摆拖过光洁的金砖:
“卢植公当年为何受天下敬仰?
不是因为他出身范阳卢氏,而是因为他刚正不阿、一心为国!
若他今日在世,看到自己的子孙倚仗祖荫、对抗国策,他会如何?”
杨彪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传朕第二道旨意。”
蔡琰环视群臣,
“自即日起,各州郡设立‘明法堂’,每旬公开审理田产纠纷、新政诉讼。
许百姓旁听,许寒门学子记录。
朕要让天下人看看,大魏的律法面前,没有士庶之别!”
这话如惊雷般在殿中炸响。
公开审案?
许百姓旁听?
这简直是颠覆千年来“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传统!
“陛下三思!”
这次连诸葛亮都出列劝谏,
“司法公开固然是善政,然民间多有愚昧,若被有心人煽动……”
“那就让他们煽动。”
蔡琰转身看向诸葛亮,
“孔明,你治理地方时,为何能得民心?
不是因为事事遮掩,而是因为处事公正、法令严明。
百姓或许愚昧,但他们不瞎。
谁真正为他们好,他们心里清楚。”
她重新走回御座,声音传遍大殿:
“第三道旨意:
设‘格物院’,广招天下工匠。
凡改进农具、织机、水利者,赏;
凡有重大发明者,赐爵。
另设‘女红司’,由宫中女官主持,专司纺织、刺绣技艺传授。
各州郡须设女子学堂,许女子识字学艺。”
这一次,连最沉稳的老臣都面露惊愕。
提高工匠地位已是惊世骇俗,还要让女子识字学艺?
“陛下!”
太常卿颤声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此乃古训啊!”
“哪朝的古训?”
蔡琰冷冷道,
“周室三母辅政时,可有这古训?
班昭续写汉书时,可有这古训?
朕不要那些束缚女子的‘古训’,朕要的是天下人尽其才——无论男女。”
她停顿片刻,语气稍缓:
“当然,朕不急。
女子学堂先从洛阳、长安、邺城三地试办,以三年为期。
愿意送女儿入学的人家,减免一成赋税。
不愿意的,朕不强迫。”
这软硬兼施的手段,让反对者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退朝后,诸葛亮被留下。
偏殿中,这位素来从容的丞相罕见地眉头紧锁:
“陛下今日三道旨意,恐怕会引起朝野剧烈震荡。”
“朕知道。”
蔡琰亲手为他斟茶,
“但孔明,你看这天下:
男子读书做官,女子相夫教子,工匠世代为役,农夫永无出头——这样的秩序,真的合理吗?”
诸葛亮沉吟:
“不合理,但已延续千年。”
“延续千年的,未必就是对的。”
蔡琰望向窗外,
“黄巾为何而起?
不是张角一人能煽动百万之众,是因为百姓活不下去了。
那些被世家隐匿的佃户,那些永无出头之日的工匠,那些只能依附父兄的女子——这些都是隐患。
今日不破,明日必成祸乱。”
“陛下深谋远虑。”
诸葛亮轻叹,
“然破旧立新,需循序渐进。
臣建议,明法堂、格物院、女子学堂三事,可分步骤推行。
先造舆论,再试办,最后推广。
如此可减少阻力。”
“就依丞相之意。”
蔡琰点头,
“不过有件事,必须立刻办。”
“陛下请讲。”
“秋闱。”
蔡琰目光锐利,
“今年科举,朕要增加‘实务策问’。
不考经义文章,考如何治水、如何屯田、如何理案。
朕要选的是能办事的官,不是只会吟诗作赋的文人。”
诸葛亮眼睛一亮:
“此策甚妙!
既可选拔实干之才,又可引导学子关注实务。”
“还有,”
蔡琰从案头取出一卷图纸,
“这是朕绘制的‘辕犁’和‘水力纺车’草图。
你让格物院的工匠研究改进,若能量产,可大幅提升农桑效率。”
诸葛亮展开图纸,只见上面绘图精细,结构巧妙,完全不似外行之作。
他深深看了蔡琰一眼:
“陛下之才,臣叹服。”
蔡琰微笑不语。
这些前世记忆中的知识,正是她改变这个世界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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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洛阳紧锣密鼓推行新政时,西南高原的博弈到了关键时刻。
白狼部落的营地里,邓芝已经停留了二十日。
这二十日里,他见到了三个羌氐部落的酋长,送出了六份厚礼,也六次与曹真等人当面对峙。
第七日的黄昏,白狼酋长终于做出了决定。
大帐中,牛羊的油脂在火把上噼啪作响。
白狼酋长举起银碗:
“邓使者,我敬你。
你的诚意,我看到了。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从今日起,白狼部愿奉大魏为宗主。”
邓芝举碗回敬,心中却没有放松。
因为他看见,曹真等人并不在帐中。
果然,酒过三巡,白狼酋长压低声音:
“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曹真三天前已经离开,往西去了。
他说要去找更大的部落,找能为他复仇的力量。”
“西边有什么?”
“翻过七座雪山,有一片丰美的草原,那里有‘牦牛部’,是高原上最强大的部落,有控弦之士万余。”
白狼酋长神色凝重,
“如果曹真说服了他们……”
邓芝放下酒碗:
“酋长能否派向导,带我去牦牛部?”
“那是送死。”
“或许是,或许不是。”
邓芝微笑,
“但若不去,等牦牛部大军东来时,白狼部首当其冲。
酋长以为,到时候曹真会念及今日收留之情吗?”
白狼酋长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好,我给你向导。
但你要答应我,无论成败,大魏都要庇护白狼部。”
“一言为定。”
当夜,邓芝写下密信,命最得力的护卫火速送往南中李恢处。
信中只有一句话:
“曹真西寻牦牛部,臣将尾随。请李都督加强边防,必要时可先发制人。”
第二日黎明,邓芝带着十名护卫,跟着羌氐向导,踏上了西行的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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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中以南的密林深处,曹操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林间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曹操躺在简陋的担架上,望着从树冠缝隙漏下的天光。
“丕儿……”
“父皇,儿在。”曹丕跪在担架旁,握着父亲枯槁的手。
“我们……还有多少人?”
“八千三百二十七人。”
曹丕声音哽咽,
“粮食还能支撑半月。”
曹操艰难地转动眼睛,看向周围。
那些曾经跟随他征战四方的将领谋士,如今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许褚的甲胄早已破损,程昱的须发尽白,司马懿沉默地站在树影下,不知在想什么。
“八千多……”
曹操喃喃,“够了……够了……”
他忽然抓住曹丕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
“听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要称王……不要称帝……就做一个……部落首领……教导子孙……学当地语言……穿当地衣服……忘掉中原……忘掉曹家……”
“父亲!”
“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曹操的目光逐渐涣散,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手松开了。
曹丕跪在原地,久久不动。
雨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照在曹操安详的脸上。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最终在这无人知晓的蛮荒之地,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许褚仰天怒吼,声震林樾。
程昱老泪纵横。
司马懿缓缓上前,在曹操遗体前行了大礼,然后转向曹丕:
“公子,接下来如何?”
曹丕抬起头,眼中已没有泪水:
“按父亲遗命,找地方安顿。
但我们不能永远躲藏——总有一天,我们要回去。”
“回中原?”
“不。”
曹丕望向北方,
“回我们应该在的地方。
但不是现在,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站起身,对众人道:
“从今日起,没有曹丕,没有曹军。
我是‘林’,你们是我的族人。
我们要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扎根,强大。”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齐声应诺。
曹操的遗体被就地埋葬,没有墓碑,没有铭文,只有一棵被刻了三角标记的古树作为记号。
曹丕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简陋的坟冢,转身走向密林深处。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方是未知的蛮荒,身后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而在他们北方千里之外的洛阳,蔡琰正在批阅奏章时,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南方。
窗外的蝉鸣忽然停了。
她放下朱笔,走到观星台。
夏夜的星空璀璨如洗,南方的天际有一颗星辰晦暗不明。
“曹操……”
她轻声自语,
“终于结束了吗?”
风吹动她的衣袖,带来远方不知名的花香。
一个时代真正结束了,而她所开创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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