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清河郡。
五月的原野本该是麦浪翻金的时节，然而崔氏庄园外的官道上，却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上千名佃户手持农具，面色惶惑不安地围成一圈。
圈子中央，是数十名甲胄鲜明的郡兵，护卫着一位年轻官员——新政巡检使董允。
董允面色沉静，手中高举朝廷诏书：
“诸位乡邻！
清丈田亩、编户齐民，乃陛下仁政！
多出的田地仍由各位耕种，只是租税按律缴纳官府，再不分毫给豪强私加！
此乃朝廷为汝等减负！”
人群中一阵骚动。
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
“别听他的！
官府收了地，明年就把你们都赶走！”
董允厉目扫去，认出那是崔氏管家崔福。
他冷笑一声：
“崔福！你煽动乡民，阻挠新政，该当何罪？”
“呸！
你个寒门小子，也敢来我清河撒野？”
崔福躲在人后叫嚣，
“清河崔氏！
就是先帝在时，也要给三分颜面！
你算什么——”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崔福咽喉。
人群哗然退散。
庄园墙头上，崔氏族长崔林持弓而立，面色铁青：
“董允！你欺人太甚！
今日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他身后，百余名崔氏私兵张弓搭箭。
董允身边的郡兵都尉变色：
“大人，崔氏真敢动手！”
“他们不敢。”
董允整了整衣冠，朗声道，
“崔林！你今日若敢伤朝廷命官一分，明日便是大军压境，崔氏九族尽灭！
你的祖宗基业，将因你一念之差，化为灰烬！”
崔林持弓的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南方尘烟大起。
马蹄声如雷，一面“赵”字大旗迎风招展。
为首一将白袍银甲，正是大将军赵云！
“崔林！放下弓箭！”
赵云声如洪钟，
“本将奉陛下旨意，特来冀州巡视新政！
你敢抗旨？”
千骑精锐瞬间将庄园团团围住。
崔林面色惨白，手中弓“啪”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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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未央宫。
紧急军报在朝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冀州七家豪强联合，煽动佃户闹事，围攻巡检使？”
蔡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好，很好。
朕的新政，倒成了他们试刀石了。”
诸葛亮出列：
“陛下，此事恐非表面那么简单。
崔氏虽骄横，但若非有人背后支持，断不敢公然对抗朝廷。”
“丞相是说……”
“冀州世家盘根错节，崔、卢、郑、王四姓互为姻亲。”
诸葛亮展开一份名册，
“臣已查明，这四家近半年往来密切，且与幽州、并州多家豪强有书信往来。
此次闹事，恐怕只是试探。”
蔡琰的手指轻轻敲击御座：
“试探什么？
试探朕的底线？
试探朝廷的决心？”
她缓缓起身，玄色朝服上的日月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那朕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
“传旨。”
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
“第一，崔林及其子侄，即刻押解入京，交廷尉审讯；
第二，清河崔氏所有田产，全部收归官有，重新分配佃户；
第三，冀州、幽州、并州所有巡检使，增派郡兵护卫，谁敢阻挠新政，就地擒拿！”
“陛下，”
老臣杨彪颤巍巍出列，
“崔氏毕竟是名门，如此严厉，恐寒天下士族之心……”
“寒心？”
蔡琰看向这位历经四朝的老臣，
“杨公，若天下士族之心，是要继续隐匿田亩、压榨百姓、对抗朝廷，那这样的心，寒了又如何？”
她走下御阶，目光扫过文武百官：
“朕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背后都有家族。
朕不要求你们大义灭亲，但朕要求你们记住：
你们首先是朝廷命官，然后才是家族子弟。
若有人胆敢以私害公，崔氏便是前车之鉴。”
殿内一片寂静。
“当然，”
蔡琰语气稍缓，
“朕也不是一味严苛。
传旨：
凡主动向官府申报隐匿田产、人口的世家，既往不咎，且其子弟在科举、荐举中优先录用。
这是最后的机会，一个月为期。”
诸葛亮眼中闪过赞许。
这一手刚柔并济，既震慑了顽固派，又给了观望者台阶。
退朝后，蔡琰留下诸葛亮、赵云、荀彧三人。
“子龙，冀州情况究竟如何？”
赵云肃然道：
“臣已控制局面。
崔林等首恶已擒，但据审讯，他们确实受人指使。
幕后之人十分谨慎，所有联络皆用密语，暂时未能查明。”
“继续查。”
蔡琰道，
“孔明，你之前说，他们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诸葛亮展开一幅地图：
“陛下请看。
冀州地处河北要冲，北连幽并，南接中原。
若此地世家联合生乱，可切断河北与中原联系。
臣怀疑，有人意图制造割据之势。”
“谁有这么大野心？”
“不一定是一个人。”
荀彧接口，
“可能是一群人，一群不甘心失去特权的旧势力。
新政触及的利益太大，他们想反扑。”
蔡琰沉默片刻：
“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一把火。”
三人看向她。
“传旨：
自即日起，各州设立‘工匠院’，招募能工巧匠，改进农具、织机、兵器。
凡有发明创造者，赐爵赏金。
另设‘女子官学’，许女子识字读书，优秀者可入宫为女官。”
赵云一怔：
“陛下，这……恐怕会引起更大非议。”
“朕知道。”
蔡琰微微一笑，
“但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豪强能垄断土地？
因为他们控制了知识和人才。
朕要打破这种垄断，让寒门、让女子、让工匠，都有上升之阶。
当人才来自四面八方，那些世家，还算什么？”
诸葛亮眼睛一亮：
“陛下此策，实乃釜底抽薪！”
“但这需要时间。”
蔡琰道，
“所以眼下，还是要靠子龙的刀，和孔明的谋。”
她看向赵云：
“冀州之事，你全权处置。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但要记住：
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我们要的是安定，不是杀孽。”
“臣明白！”
“孔明，新政深化方案，你要抓紧。
尤其是考功课吏法，必须公平公正。
朕要让天下人看到，在大魏，只要有才德，就有出路。”
“臣遵旨！”
三人告退后，蔡琰独坐殿中。
窗外，初夏的阳光明媚。
她想起前世，想起那些在乱世中湮灭的才俊，想起那些因身为女子而不得施展的智慧。
这一世，她要创造一个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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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西南高原。
邓芝的使团在翻越第三座雪山后，终于见到了人烟——那是一个羌氐部落的营地，帐篷如白云般散落在草甸上。
“来者何人？”
守卫的羌兵持矛喝问。
通译上前交涉。
片刻后，一个头戴毡帽、身披皮袍的酋长走出大帐。
“汉使？”
酋长眯起眼睛，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汉使来过了。”
邓芝持节上前：
“大魏皇帝陛下遣使抚慰四方。
阁下可是白狼部酋长？”
“我是白狼。”
酋长打量着邓芝，
“你说的大魏，是什么？我只知道汉朝。”
“汉室已终，天命归于大魏。”
邓芝不卑不亢，
“陛下仁慈，愿与四方共享太平。
这是赐封诏书和金印，请酋长接纳。”
白狼酋长接过诏书，看了半晌——他其实不识字，但认得那方金印的分量。
“汉使远来辛苦。”
他忽然笑道，
“不过，在我接纳之前，有几位客人，你们或许该见见。”
他一挥手，几个身影从大帐后走出。
邓芝瞳孔骤缩。
那是三个汉人，虽然穿着羌氐服饰，但那张脸——曹真！还有两名曹军将领！
“邓伯苗，别来无恙？”
曹真微笑，眼中却无笑意。
邓芝瞬间明白了一切。
曹彰残部果然在此，而且已经与羌氐部落搭上线！
他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
“原来是曹将军。
既然在此相遇，不妨共议大事。
陛下有旨：
凡愿归顺者，既往不咎，且可封侯拜将。”
“归顺？”
曹真冷笑，
“我曹家与蔡琰，有血海深仇。
邓芝，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四周羌兵围了上来。
邓芝身边的护卫握紧刀柄。
“且慢。”
邓芝忽然高声道，
“白狼酋长！
你可知扣押大魏使节，是何等大罪？
我身后，是统御四海的大魏！
今日你伤我一人，明日便是十万铁骑踏平雪山！
而曹真等人，不过是丧家之犬，能给你什么？
空口许诺罢了！”
他转向曹真：
“曹将军，你真以为，凭这几千残兵，能在这高原立足？
没有朝廷认可，你就是流寇！
羌氐诸部今日收留你，明日就能卖了你！”
曹真脸色微变。
白狼酋长眼中闪过犹豫。
邓芝抓住时机，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
“酋长，这是陛下赐予的礼物清单：
丝绸千匹，茶叶百担，铁器五百件，粮食万石。
若你归顺，此后每年都有赏赐。
而他们——”
他指向曹真：
“能给你什么？
除了引来战火，一无所有！”
白狼酋长接过礼单，手指微微颤抖。
那些货物，对高原部落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财富。
“汉使……”
他缓缓道，
“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
邓芝颔首，
“但我提醒酋长：
大魏的耐心，是有限的。”
当夜，邓芝在帐篷中难以入眠。
护卫都尉低声道：
“大人，曹真在此，恐怕其他部落也会被他们拉拢。
我们是否该趁夜离开？”
“走不了。”
邓芝摇头，
“白狼部既然让我们见曹真，就是存了观望之心。
此时若走，反而显得心虚。”
他铺开地图，手指在高原上移动：
“曹真在此，曹彰呢？
他们分兵了……曹彰一定去了更西边，寻找更大的部落。”
“那我们……”
“等。”
邓芝眼中闪过锐光，
“等白狼酋长做决定。
同时，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让李恢知道这里的情况。”
帐外，雪山之巅的月亮格外明亮。
千里之外，南中以南的密林深处。
曹操的病情越发沉重。
担架停在一条溪流边，曹丕用陶碗取水，一点点喂给父亲。
“丕儿……”
曹操睁开眼，声音微弱如丝，
“我们……走了多久？”
“三个月了，父亲。”
曹丕眼圈发红，
“已经过了滇南，再往南，就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曹操望着参天古木，忽然笑了：
“好啊……好啊……汉人未至之地……这是我曹孟德……最后的天地……”
“父亲！”
曹丕握住他的手，
“您要坚持住！
等找到适合的地方，我们重建基业！”
“基业……”
曹操喃喃，
“丕儿，你记住……若我真死了……你就带剩下的人……找个小部落……安顿下来……不要想着复仇……不要想着复国……活下去……让曹家的血脉……活下去……”
“父亲！”
“听我说……”
曹操艰难地喘息，
“蔡琰……诸葛亮……他们确实赢了……但不是因为他们更强……是因为他们……更合时势……你斗不过时势……那就……顺应它……”
他闭上眼，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
“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开枝散叶……百年之后……谁知道呢……”
话音渐弱。
曹丕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泪水终于落下。
这一夜，林间篝火明灭，如同一个时代的余烬。
而洛阳城中，蔡琰收到了赵云从冀州送回的急报。
“崔林招供，幕后主使指向……”
她看着那三个字，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是他们。
“传诸葛亮、荀彧、刘烨入宫。”
她放下军报，声音平静，
“该收网了。”
窗外的月亮，正升到中天。
大魏永安元年的夏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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