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刚放下手机，保温杯里的水还在晃。他没顾上擦溅到裤腿上的几滴，抬眼扫了圈会议室。技术部的人已经坐定，手里抱着笔记本，神情不像前两天那么轻松了。
“U盘里的算法我们拆解完了。”技术负责人清了清嗓子，“能用，但有个问题。”
老夫子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这东西跑在一个特定芯片上，架构是海外公司的专利产品。不开源，也没法绕开。咱们自己造不了板子，就等于有了钥匙，却进不了门。”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公司高层一个个脸色变了。坐在中间的财务总监把笔往桌上一放，声音有点发紧：“你是说，南城那边拼了三年的东西，咱们拿回来也白搭？”
“目前看，是这样。”技术负责人低头翻资料，“除非他们愿意授权，或者我们等国内出替代品。可按进度，至少五年。”
“五年？”另一个高管猛地抬头，“那咱们的战略规划不是全废了？AI教学、边缘计算、低功耗终端——哪个离得开这块芯片？现在搞调研、写方案，最后发现路被堵死，这不是画饼吗？”
没人接话。
有人低头看手里的报告，有人盯着投影屏发愣。原本热乎劲儿全没了，像是冬天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大番薯不在场，秦先生也没来。屋里全是技术口和管理口的人，气氛越压越低。
老夫子一直没说话。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睛闭了起来。
几秒后，他睁开眼，语气平静：“把所有相关数据调出来，我看看。”
技术员愣了一下，赶紧打开电脑，把芯片参数、协议框架、应用场景一股脑投到大屏幕上。老夫子一条条往下看，速度极快，像是脑子里有台扫描仪。
会议室没人敢出声。
过了几分钟，老夫子忽然问：“国内有没有高校在做类似底层研究？不是应用层，是协议重构、指令集设计这类基础活。”
技术负责人想了想：“有倒是有的。比如北航、浙大、华科，都有团队在搞自主架构。但他们主要走军用路线，民用转化慢，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些项目大多卡在实验室阶段。缺资金，缺产业对接，很多成果最后只发篇论文就结束了。”
老夫子点点头，又问：“如果我们找他们合作呢？不买技术，也不抄设计，咱们一起从头建一个开源框架，能不能行？”
“理论上可以。”技术负责人苦笑，“可问题是，人家凭什么信我们？咱们没做过芯片级研发，也没有流片经验。高校老师最怕企业打着合作旗号来挖成果，最后拍拍屁股走人。”
“那就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摘桃子的。”老夫子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第一，成立联合实验室，名字就叫‘产研共创建设组’，双方共同命名，成果共享；第二，前期投入由我们全额承担，设备、人力、测试平台全部到位；第三，不限制论文发表，反而鼓励学术输出——谁不想带学生拿奖？”
他顿了顿，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字：**要真诚**。
“我们不去谈估值、不提融资，就说一件事：你们研究的是未来，我们想把它变成现实。谁都不占便宜，谁也别想独吞。”
会议室里静了几秒。
财务总监皱眉：“这得烧多少钱？”
“比五年后被迫进口便宜。”老夫子回头看他，“也比现在放弃所有计划划算。”
另一位高管慢慢点头：“要是真能拉到高校入伙，至少能争取时间。哪怕暂时做不到完全替代，也能做出过渡方案。”
技术负责人眼睛亮了些：“其实……我们之前跟华科有个边缘计算的合作项目，虽然不大，但关系还在。他们的嵌入式系统实验室，这几年一直在折腾低功耗架构，还申请过专项基金。”
“那就先联系他们。”老夫子直接拍板，“今晚就把合作意向书草拟出来，明天上午十点前发过去。附上我们的技术需求清单，还有南城拿到的故障数据——这些一线真实反馈，是他们实验室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可万一人家不接呢？”有人小声问。
老夫子笑了下：“那就多跑几家。北航、成电、哈工大，挨个问。咱们不怕被拒，就怕不敢开口。”
这话一出，气氛明显松动。
技术部几个年轻人已经开始讨论怎么写提案，有人说应该突出教育场景的价值，有人说得强调长期支持。财务那边也开始算预算，虽然还有顾虑，但不再说“不可能”。
老夫子坐回位置，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突然，他停下动作，看着名单里的一个名字，轻声说了句：“华科……李教授那边没问题，但他组里有两个副教授，派系不太合。”
旁边的技术负责人听见了，低声回应：“听说是为了课题经费争过几次，去年还闹到院里调解。”
“哦。”老夫子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在那个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圈。
会议继续进行。
有人提议先派小队去实地拜访，带着U盘里的测试算法当见面礼；有人说不如办个小型研讨会，邀请几所高校一起聊聊方向。讨论越来越具体，不再是“还能不能做”，而是“该怎么推”。
老夫子听着，时不时插一句，引导话题不偏航。他的节奏很稳，像一艘船在风浪里慢慢调正航向。
窗外天色渐暗，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会议室灯光通明，没人提散会的事。
财务总监看了眼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如果真要投入，预算得重新调整。可能要砍掉今年两个推广项目。”
“砍。”老夫子说得干脆，“现在省下的每一分钱，都是给未来铺路。”
“可股东那边……”
“我会去解释。”老夫子打断他，“他们关心回报，我就告诉他们：今天不投技术，十年后就没饭吃。”
这句话落下，屋里彻底安静了一瞬。
然后，技术负责人合上笔记本，语气坚定：“那我今晚加班，把合作草案赶出来。明早您过目。”
“好。”老夫子点头，“顺便列个高校优先级名单。除了华科，再挑三所最有基础、最缺产业资源的。”
“明白。”
其他人陆续表态，有的负责联络，有的准备材料，有的开始梳理技术接口文档。原本瘫在椅子上的高管们坐直了身体，连眼神都变了。
老夫子低头看着那张写了半页的纸，指尖在“华科”那个小圈上轻轻点了两下。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知道李教授的学生里有个叫陈阳的博士，三年前曾参与过一项军工背景的芯片逆向工程，后来项目叫停，资料封存。那人现在留在学校带实验班，据说脾气古怪，但从不对外合作。
但如果开出合适的条件，也许……
他正想着，技术负责人忽然抬头：“对了，华科那边反馈说，他们最近正好有个新立项的评审会，邀请了几家企业的技术代表参加。如果我们动作快，下周就能安排对接。”
老夫子抬眼：“什么时候？”
“下周二下午两点。”
“那就定下来。”他说，“我去。”
话音刚落，桌上的保温杯突然一歪，盖子弹开，剩下的水顺着文件边缘淌了下来。
老夫子伸手去挡，指尖沾了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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