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杯倒扣在桌面上，水渍在文件边缘晕开了一小片。老夫子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按了按，没说话，只是把那份刚打印好的《未来十年战略初稿》摆正了位置。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公司高层陆续进来。有人坐下就翻材料，有人皱着眉问：“这真是最终版？”
“初稿。”老夫子纠正，“还没定。”
财务总监一屁股坐下来，手指敲着封面：“标题写‘全面技术自研转型’，听着像要破产前烧钱。”
另一位高管冷笑一声：“不转才真要破产。现在谁还靠买芯片过日子？等别人断供才想起来自己造轮子？”
“问题是，咱们能造吗？”财务总监盯着老夫子，“你上回说找高校合作，听起来是条路。可三年五年出不来成果呢？股东问你要利润，你怎么答？”
没人接话。
市场部出身的副总开口了：“我觉得方向没错，但节奏太狠。一年内关停三个外包项目，全押注自研模块，万一中间卡住，客户跑了怎么办？”
“客户不会跑。”老夫子终于抬头，“他们要的是稳定服务，不是听我们讲融资故事。只要交付不断，信任就不会断。”
“可成本压不住。”财务总监摇头，“你这计划里写着，明年人力预算涨四成。招的全是高端研发，起薪就是行业两倍。钱从哪来？”
“砍掉短期推广。”老夫子说，“今年原定的两场大型发布会取消，省下的钱补进实验室建设。”
“那品牌影响力呢？”市场副总急了，“我们靠什么拿新客户？光靠ppt说‘我们在搞底层技术’？谁信？”
“那就别只靠嘴说。”老夫子翻开第一页，“第一阶段，每季度发布一次开源进展报告。把代码、测试数据、故障修复记录全部公开。让客户看到我们在做事，而不是喊口号。”
“公开代码？”技术背景的副手猛地抬头，“不怕被人抄？”
“抄得走才怪。”老夫子笑了，“我们现在做的东西，连配套工具链都不完整。别人拿了代码也跑不起来。倒是能让更多人参与进来，一起修bug。”
“你是想用免费换生态？”有人问。
“不是免费。”老夫子摇头，“是透明。让大家知道，我们的技术不是空中楼阁，是踩着一个个坑爬出来的。”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财务总监又开口：“我还是觉得太激进。至少前两年应该双线并行，一边维持现有业务造血，一边小步试错。你现在直接掀桌子，风险太大。”
“那就分步走。”老夫子点头，“你们说得对，不能一口气改完。这样——把初稿按模块拆开，市场、财务、技术、人力各领一部分，三天后交反馈。我们不争对错，先看哪里能落地，哪里要调整。”
“你是想让我们自己改？”有人笑出声。
“不是改，是补充。”老夫子递过去一支笔，“比如市场部担心客户流失，那就加一条‘过渡期服务保障机制’；财务怕烧钱太快，可以提‘阶段性投入上限’；技术如果有更优路径，尽管写进去。这份文件不是命令，是起点。”
“你还真不怕我们改得面目全非？”人力总监半开玩笑。
“改得越狠，说明越认真。”老夫子靠回椅背，“我只提一个要求：别删掉‘自主研发’这条主线。其他都可以谈。”
会议室里的气氛慢慢变了。
有人开始低头划重点，有人互相交换眼神，低声讨论分工。原本剑拔弩张的对立感，渐渐变成了具体问题的探讨。
“我负责财务这块。”财务总监终于松口，“但我得提醒你，你写的‘第五年起实现盈亏平衡’，这个数字太乐观。基础研发周期长，变现慢，至少再往后推两年。”
“可以调整。”老夫子记下，“你把测算依据写清楚就行。”
“那我带技术部分回去看看。”技术副手合上文件，“有几个协议兼容性问题，得和团队碰一下。不过有一点我支持你——不能再依赖海外架构了。这次南城拿到的数据，正好说明我们自己的系统必须可控。”
“对。”老夫子点头，“不只是性能，关键是响应速度。出了问题，不能等别人发补丁。”
“说到南城……”市场副总忽然想起什么，“那个陈工给的U盘，里面算法能不能先小范围试点？哪怕在一个教学点跑起来，也好拿来当案例宣传。”
“已经在联系了。”老夫子说，“下周去华科开会，顺便对接他们的实验班。如果顺利，两个月内能上线第一个测试站点。”
“那你这战略书上写的‘首年覆盖十省’，是不是也能改成‘首年完成三省试点’？”人力总监插话，“这样听起来更踏实。”
“改。”老夫子直接答应，“你们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写。我不在乎表述多漂亮，只在乎能不能一步步做出来。”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大家基本达成一致：战略方向保留，执行节奏细化，各部门三天内提交修订意见，汇总后再开协调会。
有人起身时还在嘀咕：“你说这事儿，要是早两年动手，也不至于被卡到现在。”
“早两年没人信。”老夫子收拾文件，“那时候赚钱容易，谁愿意啃硬骨头。”
“现在不一样了。”技术副手拍拍他肩膀，“至少我们知道，路得自己铺。”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夫子仍坐在原位。他把散落的初稿副本重新整理好，放进文件夹，顺手擦了擦桌上的水印。
墙上的企业愿景标语有些褪色了，写着“创新驱动成长”。他抬头看了眼，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新消息。
“华科那边确认了，下周二下午两点，评审会准时开始，您列为特邀嘉宾。”
他回了个“收到”，锁屏，放进口袋。
刚站起身，门口传来脚步声。
财务总监探头进来：“哎，差点忘了问你，你真打算把盈利预期往后延？那可是会影响季度报表的。”
“影响就影响。”老夫子拎起包，“反正不能骗自己。”
“可股东那边……”
“我会去说。”老夫子走向电梯，“总比将来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强。”
电梯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按键亮起，数字跳到1。
他站在里面，看着门缝逐渐合拢。
突然，手机又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是技术部的老李。
接通前，他深吸了一口气。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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