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刚放下，铃声又响了起来。
老夫子看了眼屏幕，是博物馆值班室的号码。他皱了下眉，接起来时声音没急也没慢：“说。”
“老先生，模拟终端区屏幕在闪，手稿区灯一明一暗，训练舱完全没反应。”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稳，但语速比平时快半拍，“我们关了局部电源，情况没变。”
秦先生听见动静，抬头看向老夫子。大番薯也停下笔，纸上的徽章还没画完，只勾了个齿轮轮廓。
“我们在主厅。”老夫子说，“马上到。”
三人穿过走廊，脚步声在空荡的馆内来回撞。灯光还亮着，但越靠近展区，越能看见几处异常——左侧展柜的射灯像眨眼一样断续亮起，右边终端屏幕跳出乱码，接着黑屏，再亮，再黑。
维修工具箱放在服务台边，是白天留下的。大番薯顺手拎起来，走得比谁都快。
到了配电箱前，秦先生蹲下打开面板。线路整齐，但有股淡淡的焦味飘出来。
“不是短路。”他说，“像是负载不均，某个节点反复通断。”
老夫子闭上眼。
眼前画面变了。
整座博物馆的电路图浮现在脑子里，红蓝线交错，电流如水流般穿行。信号流向、电压分配、设备功耗，全都看得清楚。这是他的本事，一想就能看见系统内部的运行状态。
他睁开眼，指向第三排分支线：“这条跳了，继电器老化，撑不住今晚集中测试的负荷。”
秦先生立刻翻记录：“这条线连的是互动区五组终端和训练舱供电模块。白天试运行三轮，每轮两小时，确实超了原定负载。”
“得换。”老夫子说，“备用件在仓库吗？”
“有。”值班人员点头，“十分钟前就打了报修电话，维修组在路上。”
大番薯已经把工具垫铺好，蹲在边上：“我守这儿，你们去别的区看看有没有连带问题。”
老夫子没动，而是走到最近一台终端前，按下开机键。屏幕闪了两下，没亮。
他转身走向算法手稿区，拿起放大镜照向玻璃柜底。柜内小灯忽明忽暗，电源接口处有轻微火花跳动。
“不止一条线。”他说，“至少三个点接触不良，可能是同一批零件。”
秦先生立刻打电话给维修组：“来了先别只修配电箱，全段线路排查，重点查继电器和接口模块。”
五分钟后，维修人员赶到。
穿着工装，背着工具包，二话不说开始操作。一人负责主箱更换继电器，另一人带检测仪沿墙走线，逐段排查。
老夫子站在边上，不开口，也不离开。
十分钟过去，新零件装上，电源重启。
第一块终端屏幕亮起，显示欢迎界面。
第二块，正常启动。
训练舱耳机插上测试机，传出录音：“1987年3月12日，第一次跑通反向传播算法……”
声音清晰。
大番薯咧嘴笑了：“活了。”
秦先生调出后台监控，所有设备在线状态恢复绿色。系统日志显示，过去半小时内共触发七次异常中断，最后一次发生在两分钟前，现已稳定。
“暂时没问题。”他说，“但明天开馆人多，不能赌这些老零件。”
老夫子再次闭眼。
金手指启动。
这一次，他把整个馆的关键设备过了一遍。十八个互动点位，从灯光到音响，从触摸屏到体感装置，逐一扫描。
脑子里跳出三个预警标记。
一处是主厅右侧投影仪的散热风扇转速偏低；二是服务台电脑主板电容有膨胀迹象；三是入口闸机感应器灵敏度下降，可能误判通行人数。
他睁开眼，把位置和问题说了。
维修人员听完，叹了口气：“您这脑子比检测仪都准。”
“换不了的，加固；能换的，现在换。”老夫子说，“明天第一个访客进门之前，必须搞定。”
维修组分头行动。
老夫子没走，在主厅来回走动。看到哪盏灯角度歪了，就动手调正。发现训练舱座椅的扶手螺丝松了，顺手拧紧。
秦先生回到后台，把系统从“调试模式”切换到“运行模式”。页面弹出确认框，他点了确定。
大番薯则一头扎进每个互动环节。
他戴上训练舱耳机，听完一段工程师讲早期编程的故事，摘下耳机时眼睛有点湿。
他走到终端前，故意输错三次密码，喇叭里果然响起那句经典录音：“对不起，我不懂。”
他笑出声，又试了一次。
接着跑去打印证书。纸张吐出来，上面写着：“认证编号：001，故障王大番薯，成功触发系统纠错机制三次。”
他把纸折好塞进口袋：“留着当纪念。”
维修组收工时已是夜里十一点。
所有问题点处理完毕，备用电源测试通过，应急按钮响应正常。
值班人员重新巡检一圈，回来报告：“全部稳定，无异常。”
老夫子点头：“辛苦了。”
人陆续离开，维修组撤了工具，值班的进了监控室。
主厅只剩他们三个。
秦先生坐在服务台后，核对最后一份接待流程表。大番薯蹲在地上，把急救包、备用耳机、儿童鞋套一一清点，放进抽屉。
老夫子站在主题立牌下，抬头看那几个字。
“AI之路·少年行。”
红底白字，灯照着，清楚得很。
他伸手摸了摸边缘，金属凉，但没说话。
空调还在运行，风轻轻吹过展厅。
远处电梯“叮”了一声，接着归于安静。
秦先生合上笔记本：“系统监测已设成每小时自动记录，有问题会报警。”
大番薯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再去看看打印机。”
他走到角落，按下测试键。机器嗡嗡响，吐出一张徽章贴纸。
他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转身往服务台走。
“放这儿。”他说，把贴纸轻轻压在登记本上。
老夫子终于开口：“明天第一个来的是学生团？”
“八点半到。”秦先生说，“校车停东门，我们接。”
“门口地毯铺了吗？”
“铺了，防滑的。”
“讲解员几点到位？”
“七点四十，两个班配三名导览。”
老夫子嗯了一声。
大番薯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我站这儿都能睡着。”
“去休息室躺会儿。”老夫子说，“早上六点还得检查一遍。”
“我不去。”大番薯摇头，“我怕一闭眼就错过开门那一刻。”
秦先生笑了下：“你比我还紧张。”
“这不是普通开馆。”大番薯认真说，“这是让小孩知道，键盘不是一开始就长这样的。”
老夫子没接话，而是走向入口闸机。
他拿出一张预约卡，刷了一下。
闸机绿灯亮，门打开。
他又刷了一次，还是开。
第三次，卡没电了，机器提示“请重刷”。
他换了张卡，顺利通过。
“感应距离调好了？”他问秦先生。
“调了，五十厘米内有效，太近会误触，太远识别不了，刚才测试过二十次，全过。”
老夫子点头。
他退回主厅中央，环顾四周。
灯光稳定，展品归位，系统在线。
一切就绪。
大番薯忽然说：“你说，明天第一个小孩进来，会先看哪儿？”
没人回答。
他自己想了想：“肯定是训练舱。谁不想听机器说‘我不懂’啊。”
秦先生低头看表：十一点四十七分。
“还有十二小时十三分钟。”他说。
老夫子看着立牌，轻声说：“只要人在，事就不会倒。”
大番薯笑了下，又打了个哈欠。
他走到服务台，拉开抽屉，把最后一盒徽章贴纸摆正。
然后坐下，双手放在桌上，盯着门口。
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迟到的人。
电梯又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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