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一排排亮起的时候，大番薯正蹲在展厅角落按遥控器。他连按三下，那台装了语音灯箱的展板终于发出声音：“妈妈，我以后能出现在这种博物馆里吗？”
“成了！”他跳起来，把遥控器往裤兜一塞，差点绊倒。
老夫子站在不远处，听见那句话，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水杯递给秦先生，“换杯热的。”
秦先生接过杯子，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第一批人马上到。”
“别让他们堵门口。”老夫子说，“把签到台往前挪两步。”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和笑声。一群学生举着班旗进来，领头的老师拿着名单核对人数。孩子们一进门就四散开，有的冲向训练舱，有的围住急救包展柜，还有一个直接趴在“第一行手写代码”的玻璃上哈气，想擦出个干净位置拍照。
“别哈！”工作人员赶紧拦，“这可是真迹！”
“我们老师说，谁拍不到合影就不让吃午饭。”学生理直气壮。
大番薯走过去，拍拍他肩膀，“你站这儿，我给你摆姿势。”说完踮脚比了个剪刀手，“来，笑一个——记住，你不是在拍照，是在参与历史！”
小孩愣了一下，突然大声喊：“我妈说我爸当年也修过蓝屏！”
周围几个孩子立刻围上来，“真的？那你爸是不是也通宵改bug？”
“他通宵打麻将。”小孩低头，“但他说打完牌会看代码。”
众人哄笑。
老夫子远远看着，嘴角动了动。
九点整，主厅聚满了人。台上站着一位白发老人，穿着旧式中山装，手里捏着一张纸。他清了清嗓子，全场安静下来。
“我叫陈国栋。”老人声音不大，“1987年，我在七所做项目。有天晚上，系统崩了。我们查了两天，发现是一个括号错了。”
底下有人轻笑。
“你们笑。”老人抬头，“可那个括号，我们改了七十三次才对。电脑太慢，每次运行要四十分钟。我们就坐在那儿等，困了就啃馒头，醒了接着试。”
笑声停了。
“没人觉得这工作光荣。工资低，没名声，家属还总问‘你天天坐屋里敲啥’。”老人顿了顿，“但我们没走。因为知道，要是我们不弄明白，后面的人就更难。”
他放下纸，看向观众席，“今天看到这么多年轻人，我想说一句——坚持不是伟大的事，是普通人的选择。而这个行业，靠的就是这些选择撑起来的。”
说完，他慢慢走下台。
没人鼓掌，几秒后，掌声才从后排响起来，越拍越响，最后整个大厅都在震动。
秦先生侧头看老夫子，“你什么时候请来的？”
“昨天下午打电话。”老夫子说，“我说您就讲讲括号的事，别的不用管。”
“他讲得比策划稿还狠。”
“真实的东西，从来都比写的厉害。”
掌声停下时，挑战赛开始了。
十组学生上台，每人面前一台老型号电脑。屏幕灰黄，开机要一分半。题目显示：还原1995年系统崩溃修复任务。
有个男生皱眉，“这配置能跑程序？”
裁判点头，“只能用基础函数库，不准调现成模块。”
“疯了吧？”
“开始！”
键盘声瞬间炸开。有人飞快输入，十分钟就报完成。结果运行失败，系统提示“变量未定义”。
他挠头重来，越敲越慢。
半小时后，一半人都卡住了。机器频繁卡顿，保存一次要等十秒。有人急得拍主机。
“冷静。”裁判提醒，“当年他们可没有重启键。”
角落里，一个女生咬着笔帽，盯着屏幕一行行检查。她删掉所有快捷方法，从最简单的循环开始重写。两个小时后，她的进度条走到百分之九十。
“快成了。”大番薯凑过去看。
“别吵。”她头也不抬，“我现在知道什么叫‘等结果等到睡着’了。”
当第一个学生成功运行出正确结果时，全场欢呼。
老夫子走到后台，打开终端查看投票数据。
伦理抉择站前挤满了人。
扫码进入页面，弹出案例：某公司开发一款AI产品，能精准推送广告，但需收集用户隐私数据。是否上线？
选项A：上线，利润可观；
选项b：不上线，保护用户。
一开始，六成人选A。
可当他们点击提交后，耳机自动播放一段录音：
“我是当年项目负责人。我们以为只是小范围测试……三年后，有用户因为数据泄露失去工作、家庭破裂。我收到过一封信，上面写着‘你毁了我的人生’。”
录音结束，页面刷新，重新投票。
这次，八成五选b。
一个年轻人摘下耳机，低声说：“我以为这是过去的事，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付出代价。”
老夫子看完数据报告，合上平板。
“变了？”秦先生问。
“不只是变。”老夫子说，“是他们自己想明白了。”
下午四点，孩子讲留言环节开始。
大番薯穿了件印有“人类cpU”字样的t恤走上台，手里拿着扩音喇叭。
“接下来这个环节，由未来的程序员们发言！”他大声说，“请念出你们写给行业的话——大声点，让前辈们听见！”
第一个上台的是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声音发抖：“我……我也想写代码。”
台下家长笑。
“笑啥！”大番薯严肃，“这可是庄严时刻！再来一遍，带感情！”
男孩深吸一口气：“我也想写代码！长大要修蓝屏！不怕写错括号！”
掌声响起。
接着是个扎马尾的小女孩，她站上去，双手握拳：“我想成为一个不让用户哭的程序员！”
全场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最响的掌声。
老夫子站在后排，手指轻轻碰了下眼角。
“你哭了？”秦先生问。
“空调太干。”老夫子揉了揉眼睛，“我去加湿器那儿看看。”
“骗谁呢。”秦先生笑出声。
活动接近尾声，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当天影像集锦。
画面里，老人抚摸旧键盘，少年专注敲代码，孩子踮脚按灯箱听语音。背景没有音乐，只有终端循环播放的老录音：
“1987年3月12日，第一次跑通反向传播算法……当时我们用了三天才改对一个括号。”
镜头扫过每一张脸。
有人沉思，有人微笑，有人悄悄抹泪。
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留言墙上，密密麻麻贴满纸条。中央一条格外显眼，字迹歪扭：
“妈妈，我以后能出现在这种博物馆里吗？”
画面淡出，灯光缓缓亮起。
没人起身离开。
老夫子走到服务台，拿起登记本翻看。第一行写着：
参观单位：市第三中学
人数：47
备注：希望下次带父母一起来。
他合上本子，轻拍秦先生肩膀，“成了。”
秦先生点头，低头整理签到表。
大番薯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叠贴纸徽章，正挨个往孩子们衣服上别。
“这是限量款！”他宣布，“背面刻了今日日期，将来能升值！”
“升啥值？”一个孩子问。
“精神价值！”大番薯挺胸，“等你老了，可以对你孙子说——爷爷当年参加过真正的程序员大会！”
小孩信了，把徽章往胸口拍得啪响。
老夫子转身走向主展厅，手里还拿着那本登记册。
展墙上的时间轴静静亮着，从1980年代一路延伸到今天。
他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玻璃。
冰凉。
远处，一台终端忽然启动，自动播放录音：
“括号对了，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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