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U盘插进自己办公桌主机，屏幕亮起，b2-033-1998-17那张照片自动弹出。
他没点放大，先点开文件属性。拍摄时间显示为空，设备型号是“未知”，GpS定位无数据。
陈小姐推门进来时，手里捏着一本硬壳册子，边角卷得厉害，封皮上用圆珠笔写着“97–99手抄本”。
“你猜我翻到什么了？”她把册子拍在桌上，“周工，全名周立诚，东厂预研组，1998年4月后就没了正式编制记录。”
老夫子点头，“值班单背面写过‘工艺优化协调组’。”
“对。”陈小姐翻开册子第47页，“但这个组没发过红头文件，没领过季度奖金，连食堂饭票都是从技术部顺来的。”
她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她刚抄的几行字：“周工爱人林素云，档案室胶片修复组，1999年退休，现住梧桐路27号。”
老夫子拿笔圈住“林素云”三个字。
“她修过胶片？”
“修了二十年。”陈小姐说，“连底片划痕都能补成原样。”
老夫子调出金手指界面，把b2-033-1998-17拖进去，选中表盘三角标记，点击“特征溯源”。
系统跳出提示：【匹配对象：上海钟表二厂1996年产“青锋”系列，限量编号327，出厂登记姓名——周立诚】
“还真是他的表。”老夫子说。
“他戴这块表，是因为表带太松。”陈小姐指着照片里手腕位置，“你看他左手垂着，表带滑下来，说明他习惯性不扣最外一格。”
老夫子没接话，点开另一张图——b2-033-1998-12，同一组人，同一厂房门口，只是角度偏左。
这张里，周工站在第二排中间，左手搭在前排同事肩上，袖口露出半截蓝色帆布补丁。
“这补丁，阿哲说他在六张照片里都见过。”老夫子说。
“我也见过。”陈小姐从包里拿出一个旧信封，“李伯昨天给我寄的，说当年修设备，周工总穿这件外套。”
她倒出三张小照片。
第一张是1997年车间合影，周工站在后排，外套袖口完好。
第二张是1998年元宵节值班照，袖口已见磨损。
第三张是泛黄的单人照，周工坐在工具箱旁，正低头缝补，针线还穿在布上。
“他自己缝的。”陈小姐说，“用的是双股线，针脚间距三点二毫米。”
老夫子抬头，“和系统识别的一样。”
“不是系统准。”陈小姐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有铅笔字：“青砖测试，4月12号夜，三梁下。”
老夫子立刻打开电脑，搜索“青砖 测试”。
没有结果。
他换关键词：“真空密封阀 抗压”。
跳出一条内部通知扫描件：《关于暂停东厂区三号机组密封阀试运行的紧急通告》，落款日期是1998年4月13日。
“停了？”陈小姐凑近看。
“只停了一天。”老夫子往下拉，“4月14日恢复，备注栏写着‘参数校准完成’。”
他点开附件，是一份手写调试记录影印件，字迹潦草，但能看清几行：
> 4.12 22:17 第一次加压至1.8mpa，阀体微震
> 4.12 23:03 第二次加压至2.1mpa，密封圈位移0.3mm
> 4.12 23:47 第三次加压至2.3mpa，周工手动锁死主控阀，压力稳定
“他手动锁的？”陈小姐问。
“对。”老夫子指给陈小姐看，“这里写着‘老赵协助固定支架’。”
“老赵？”陈小姐皱眉，“他那时候管后勤。”
“但他借过一本《工业控制系统原理》。”老夫子调出上一章的分析结果，“折角页是‘信号反馈误差修正’。”
陈小姐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所以那天晚上，老赵不是去送水，是去查资料。”
老夫子没说话，打开另一个文件夹，点开一段音频。
是李伯昨天录的口述回忆。
声音有点沙哑：“……那天雨大，水管爆了，我们怕水渗进配电柜，临时把测试挪到东跨三梁下面。周工说那里钢梁厚，隔音好，不怕泄密。”
“泄密？”陈小姐问。
“对。”老夫子说，“青砖不是产品代号，是项目代号。当时对外只说在做‘常规密封升级’。”
陈小姐翻动手抄本，“可通讯录里，周工后面写着‘调往市技改办’。”
“假的。”老夫子点开一份人事异动扫描件，“他1998年9月才正式调走，前面五个月，工资照发，考勤空白，打卡记录全删了。”
“谁删的？”
“系统里查不到操作人。”老夫子关掉窗口，“但备份日志显示，最后一次访问权限，是档案室Ip。”
陈小姐合上手抄本，“林素云。”
老夫子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张泛黄的值班交接单。
他抽出一张，递给陈小姐。
“你看这个。”
交接单右下角，一行铅笔字：“4.12夜，青砖收尾，周工留宿，老赵送书。”
字迹和照片背面的一模一样。
陈小姐指着“送书”两个字，“他送的真是书？”
“书是真的。”老夫子说，“但书里夹了东西。”
他点开一张扫描图——那本《工业控制系统原理》的扉页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呈L形。
金手指标出注释：【划痕深度0.07mm，与胶片夹层厚度一致；L形拐角角度为89.6度，符合镊子尖端夹取动作惯性轨迹】
“他用书当掩护，把测试数据藏进胶片袋。”陈小姐说。
“对。”老夫子说，“林素云修胶片，周工送书，一来一回，数据就进了档案室。”
陈小姐忽然笑了一声，“所以那张照片，不是合影，是交接现场。”
老夫子点头，“他们背对镜头，不是摆拍，是防人看见脸。”
“那为什么反复翻它？”
老夫子把照片放大到表盘位置，“因为只有这块表，能证明他真的在现场。”
陈小姐看着屏幕，轻声说：“原来纪念册里，第一张要放的不是团建照，也不是庆功宴，是这张。”
老夫子打开纪念册初稿文档，新建一页，标题打上：第一章 青砖。
他敲下第一行字：1998年4月12日，东跨厂房第三根钢梁下，真空密封阀抗压测试启动。周立诚主控，老赵协查，全程未留影像记录——除这一张。
陈小姐伸手按住键盘，“等等。”
她从信封里又抽出一张纸。
是林素云写的便条，字迹清瘦：
> 周工走前，把这张照片塞给我，说如果哪天有人问起青砖，就把这个交给懂的人。
> 他没说谁是懂的人。
> 我等了二十六年。
老夫子看着那行字，停顿两秒，把便条扫进系统。
金手指自动识别出纸张纤维成分、墨水干燥周期、书写压力分布。
最后跳出一行结论：【书写时间：2024年4月10日，距今七十二小时】
陈小姐抬头，“她知道我们要来。”
老夫子没答，把便条打印出来，夹进纪念册初稿。
他点开照片文件夹，把b2-033-1998-17拖进“第一章 青砖”目录。
右键，重命名：青砖-01-现场交接。
陈小姐拿起红笔，在手抄本“周工”名字旁边画了个圈。
老夫子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响，接着是温和的女声：“喂？”
老夫子说：“林老师，我是老夫子。关于周工的事，我们想当面请教。”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明天早上九点。”她说，“我在梧桐路27号等你们。”
老夫子挂断电话。
陈小姐把便条轻轻推到他面前，“你写个备注吧。”
老夫子拿起笔，在便条空白处写下：
青砖-02-当事人确认
他刚落笔，窗外天色暗下来。
台灯自动亮起。
陈小姐伸手去够桌角的保温杯，杯盖没拧紧，水洒在“青砖-02”四个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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