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脚步声。
老夫子正低头检查展示盒的卡扣，听见声音抬了抬头。大番薯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纸，三根头发有点乱，额头上还沾了点灰。
“你又撞门框了？”秦先生从桌后抬起头。
大番薯摸了摸头，“没有，是空调风太大，吹得我帽子飞了一下。”
老夫子没说话，伸手把展示盒推回原位。盒子底下的金属托盘咔一声弹回，二维码朝上，编号清晰。
大番薯走过来，把那叠纸放在桌上，“这是……仪式流程表，我重新抄了一遍。”
秦先生拿起来翻了翻，“字挺工整，就是第三页写错了，交接环节是你先上台，不是老夫子先讲话。”
“啊？”大番薯凑过去看，“我记得是领导先发言。”
“这次不是。”老夫子终于开口，“你是接班人，主角是你。”
大番薯愣住，嘴巴微微张着，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下纸角。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秦先生合上纸，轻轻拍了下大番薯肩膀，“紧张？”
“没……没有。”大番薯摇头，但手还是没松开那张纸。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旧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
“我第一次主持年会，”他说，“开场词念到一半，发现拿的是去年的稿子。”
大番薯抬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今年公司发展太慢，连我的稿子都懒得换新的。”老夫子放下杯子，“底下笑成一片，我也跟着笑了，反而轻松了。”
大番薯咧了下嘴，没完全笑出来。
秦先生接过话，“仪式不是考试，没人盯着你背流程。大家想看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说了什么标准答案。”
“可我怕说错。”大番薯小声说，“万一说漏了谁，或者把‘传承’说成‘传乘’……”
“那你就是乘着什么飞走了？”秦先生接得快。
大番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不是那个意思！”
老夫子也笑了，“要不现在练一遍？当游戏玩。”
大番薯犹豫，“现在？”
“不然等全公司站好再开始背？”秦先生把椅子往前拖了拖，“来，我当观众。”
大番薯看了看两人，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他走到屋子中间，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
“各位同事，大家好。”他声音有点抖，“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我要接班了。”
“停。”秦先生举手，“太突然，前面没铺垫。”
“那怎么开头？”大番薯问。
“比如，”老夫子靠在桌边，“‘感谢公司多年培养，感谢前辈打下基础’——先致敬，再过渡到自己。”
大番薯记下，点头，“哦，对，应该这样。”
“再来。”秦先生摆手。
大番薯又站好。
“感谢公司多年培养，感谢前辈打下基础。”他语速加快，“今天我正式接任新岗位，希望未来能带领团队继续前进，争取更大成绩。”
说完，他看向两人。
秦先生皱眉，“听起来像升职演讲。”
“差一点。”老夫子说，“你不是去带队，是去接一份心意。这些人写信、留螺丝、讲往事，不是为了让你搞业绩，是为了让你记住他们。”
大番薯低头想了想，重新开口。
“各位师傅，各位老同事……”他声音低了些，“我知道自己不算聪明，做事也慢，但这些年来，我一直看着你们怎么干活，怎么帮人，怎么把一件事从头做到尾。”
他顿了顿，“现在轮到我了。我会好好干，不丢脸。”
说完，他没抬头，手指捏着裤缝。
办公室安静。
几秒后，老夫子轻轻鼓了两下掌。
秦先生也笑了，“这句行，就用这个。”
大番薯松了口气，肩膀垮下来一点。
“其实你不用全背。”老夫子走过来，“到时候你就站那儿，说几句真心话就行。忘了词也没关系，我们都在下面看着。”
“你们在就好。”大番薯低声说。
秦先生起身伸了个懒腰，“要不我们模拟整个流程？从进场开始。”
“好。”老夫子点头，“你走一遍，我们配合。”
接下来半小时，三人忙了起来。
秦先生拿手机放背景音乐，音量调小。
老夫子坐到角落当“观众”，手里还拿着保温杯。
大番薯从门口重新进来，这次步伐放慢，手插在裤兜里，像是努力保持镇定。
走到中间，他停下，转身面对两人。
“各位……”他刚开口，突然卡住。
“忘了？”秦先生问。
“不是……我是想，要不要先鞠个躬？”大番薯挠头。
“你想鞠就鞠。”老夫子说，“没人规定不能鞠。”
大番薯点点头，弯下腰，动作有点僵。
直起身时，他又说：“其实我还准备了个东西。”
“啥？”秦先生问。
大番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巴掌大，用红线缝着口。
“不能说。”他神秘地压低声音，“等到那天才能打开。”
老夫子看了眼，“什么东西？”
“秘密。”大番薯把布包塞回去，“但肯定能让大家高兴。”
秦先生笑出声，“你还藏一手？”
“不是藏。”大番薯认真说，“是……我觉得光说话不够，得有个东西，让大家知道我心里记得他们。”
老夫子没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继续走流程？”秦先生提议。
大番薯应了声，重新站好。
这次他顺利说完开场白，虽然中间换了两次措辞，但没中断。
到最后，他还加了一句：“以后厂区的灯，我会记得关。”
秦先生差点笑喷，“这算什么承诺？”
“很重要！”大番薯急了，“上次王工还说我总忘关三楼走廊的灯，浪费电。”
老夫子喝了口水，“那你以后每天最后一个走。”
“我已经在做了。”大番薯挺胸，“昨天就关了灯才回家。”
三人又笑了。
气氛比之前轻松许多。
大番薯脸上的紧绷感慢慢褪去，说话也利索起来。
“其实我最怕的，”他忽然说，“是站上去没人鼓掌。”
老夫子放下杯子，看着他，“你下去看看公告栏。”
“啥？”
“下午两点，公告栏贴了一张纸。”老夫子说，“写着‘支持大番薯接班’，底下签了二十七个人名。”
大番薯瞪大眼，“真的？”
“李姨带头签的。”秦先生补充，“她说你每次送文件都顺手帮她搬花盆，早就该提你了。”
大番薯愣住，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所以你不是一个人。”老夫子说，“有人等你接这一棒。”
大番薯低下头，手悄悄擦了下眼角。
“那……明天我们先去看场地？”他小声问秦先生。
“行。”秦先生点头，“上午十点，我查了天气，晴。”
老夫子收拾杯子，把展示盒往角落移了移，确保不会被碰倒。
“流程表再看一遍？”他问。
大番薯点头，拿起那叠纸，手指不再发抖。
秦先生打开平板，调出场地平面图，指着主厅位置，“你站这儿，背景是老厂区照片墙，摄像头两个角度覆盖。”
大番薯凑过去看，一边记，一边小声重复站位顺序。
老夫子站在一旁，没再说话。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展示盒上，反光映在墙上，晃了一下。
大番薯忽然抬头，“礼物……要不要提前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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