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指还在平板上滑动，屏幕里的数据模型没关。他听见王工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但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
“方向定了，那实验室……建哪儿？”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扔进刚煮开的锅里。小李第一个抬头，手里的笔一拍桌子：“当然去科技园区！咱们搞的是前沿技术，得跟外面接轨。离高校近，人才来往方便，政策补贴也多。”
“你意思是咱们公司现在不配搞前沿？”秦先生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这时慢悠悠开口，“旧厂房改一改，水电结构都齐全，三个月就能用。省下的钱能买多少设备？”
“省是省了，可封闭起来搞，信息不通。”小李马上回，“创新不是闭门造车，得有交流，有碰撞。园区里随便一个咖啡厅，都能碰上同行聊出新点子。”
“那你是打算把实验室建在咖啡厅？”秦先生笑了，“我听说那边一杯美式要三十八，你们是去做研究还是去打卡拍照？”
有人笑出声，又赶紧憋住。王工皱眉：“重点不是咖啡，是生态。我们做的是‘未来所’，名字都起了，总不能缩在厂棚里，顶上还漏雨吧？”
“东区厂房去年才翻新过屋顶。”秦先生不动声色，“而且保密性更好。外面人来人往，资料传出去怎么办？上次那个算法还没上线，就被对手抄了半套架构，你还记得？”
小李脸一红。那是半年前的事，他负责的项目，确实出了问题。
“所以更该走出去！”他声音高了一度，“越怕泄密就越躲，结果就是越落后。开放才能建立信任，合作才能加速迭代。我们申请加入园区联合实验室，还能共享算力平台。”
“共享？”秦先生冷笑，“他们共享打印机都排队，还共享算力？等轮到你，黄花菜都凉了。”
“至少比你现在这样强。”小李也火了，“天天盯着预算表，连根新网线都要批三天。创新是烧钱，你不投入，哪来的产出？”
“我不是不投入。”秦先生坐直了，“我是不想把钱烧在面子工程上。租个高档办公楼，装修得像科幻片，结果核心代码跑不通，有什么用？”
“你这就是保守！”小李站起来，“你根本不懂技术发展的节奏！”
“你才是天真。”秦先生也抬高声音，“你以为拉几个人，在玻璃房子里写代码，就能改变世界？现实是电费、是房租、是每天进出的人能不能守住嘴！”
会议室一下子吵开了。有人支持小李，说必须融入外部生态；有人点头附和秦先生，觉得务实更重要。白板上原本写着的研究方向被划掉一半，底下开始列选址优劣对比。一条横线分两边，左边写“科技园区”，右边写“旧厂房”。
老夫子一直没说话。他看着两边争，听着一句接一句地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但所有人停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科技园区”下面写了两个字：连接。又在“旧厂房”下面写了两个字：效率。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他说，“技术部要连接，是对的。秦先生要效率，也没错。”
小李张嘴想说什么，被他抬手拦住。
“但我们现在要的，不是一个选择题。”老夫子看着他们，“是要一个地方，既能连得上外面，又能沉得住气做事。太热闹的地方容易浮，太封闭的地方容易僵。我们得找平衡。”
“可现实哪有那么完美？”王工嘀咕。
“没有就创造。”老夫子说，“我不急着定。你们各自准备一份报告，明天再碰。技术部拿出园区选址的详细方案，包括成本、配套、合作可能。秦先生也列一份改造旧厂房的计划，工期、预算、安防措施，一样不能少。”
“您是想折中？”小李问。
“不是折中。”老夫子摇头，“是看哪个方案更能解决问题。我要的不是省钱，也不是撑场面，是要让‘未来所’真正跑起来。谁的方案能让项目更快落地、更稳推进，就听谁的。”
没人再说话。
老夫子转身坐下，重新打开平板。屏幕上，三个研究方向的数据仍在跳动。他调出一张地图，放大公司东区位置，又切换到科技园区规划图，两幅画面并排显示。
“还有。”他头也不抬，“别光算钱。算时间，算风险，算五年后回头看，我们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小李低头记了笔记。王工摸出手机开始查资料。秦先生坐在原位，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圈，像是在算什么。
窗外阳光偏了角度，照在会议桌一角。老夫子手边的汽水瓶已经空了，瓶身倒下来，滚了半圈，停在一堆文件边上。
有人小声说：“我得去现场看看厂房。”
“我也得联系园区管理处。”另一个说。
椅子拖动的声音陆续响起，大家开始收拾东西。有的讨论怎么测信号覆盖，有的说要去谈租赁条款。秦先生最后一个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
他看了老夫子一眼。
老夫子正盯着屏幕，眉头微皱，手指快速滑动，调出一组新的参数模型。
秦先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带上门。
会议室只剩一个人。
平板的光映在老夫子脸上，数据流不断滚动。他忽然停住，放大其中一条曲线，眼神一凝。
这条线从旧厂房区域出发，穿过城市路网，终点落在科技园区西南角。中间经过两个中继点，一个是数据中心枢纽，另一个是高校联合实验室。
他盯着这条路径，手指悬在半空。
然后他点下标记，输入指令。
屏幕一闪，弹出提示：
【路径可行性分析启动】
进度条开始加载。
他往后靠了靠，揉了揉眼睛。
手机在这时又震了一下。
他没拿起来看。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
屋里只有机器运行的轻微嗡鸣。
他盯着那条红线，低声说：
“如果这条路能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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