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有个建议。”临别时，予安说，“你们能不能设立一个军民融合专项？军队有很多需求，地方有技术能力，结合起来，能解决大问题。”
这个建议与陆云瑶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点点头：“已经在规划了。等条件成熟，请你来当顾问。”
“一言为定！”予安敬了个军礼。
送走儿子，陆云瑶独自在实验室里坐了很久。窗外，北京城的夜景璀璨如星河。她想起儿子小时候，总是抱怨她工作太忙，不能陪他玩。现在，儿子理解了她的工作，甚至成了同行。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传承。
九月，秋高气爽。智能制造工程公司的业务拓展到了长三角。陆云瑶亲自带队去上海、苏州、无锡等地调研。她发现，南方的市场化程度远超北方，企业对技术的渴求更迫切，付费意识也更强。
在苏州一家合资纺织厂，老板直言不讳：“陆教授，我不懂什么高深理论，我只要结果——用了你们的系统，能不能让我少用三分之一的人工，能不能把次品率降到千分之一以下？”
“能。”陆云瑶的回答干脆利落，“但需要您配合流程改造。”
“只要能赚钱，怎么改都行！”老板大手一挥，“你们开价吧！”
这种赤裸裸的市场逻辑，让同行的年轻学者有些不适应。但陆云瑶知道，这就是现实——科技要转化为生产力，就必须接受市场的检验。
调研途中，她抽空去了趟南京。顾辰翊的办公室在紫金山下一栋老楼里，简朴但整洁。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华东地区军事部署图，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图纸。
“条件简陋，比不了你的实验室。”顾辰翊给她泡茶。
“但做的事情很重要。”陆云瑶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你这半年，做了不少事。”
顾辰翊详细介绍了工作进展：建成了覆盖华东的军用通信网，开展了首次三军联合信息化演习，启动了指挥系统的国产化替代工程...
“最难的不是技术，是观念。”他感慨，“有些老同志习惯了传统指挥模式，对信息化有抵触情绪。”
“和我们遇到的问题一样。”陆云瑶深有同感，“改革最难改的是人心。”
夫妻俩聊到深夜。窗外，紫金山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山上的天文台闪着微弱的光。他们相约，等忙过这一阵，一起去爬山，去看星星。
十月，党的十四大召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正式确立。这股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也吹进了科研院所。智能系统研究中心的改革进入深水区。
工程公司的业务量翻了一番，但竞争也日趋激烈。一些外资企业凭借技术优势，开始抢占高端市场；民营企业则以价格优势，争夺中低端客户。陈建国从深圳发回的报告，字里行间透着焦虑。
“主任，德国西门子也来竞标了，报价比我们高30%，但承诺性能提升50%...”
陆云瑶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不能打价格战。”她最终拍板，“我们要走差异化竞争路线——外资企业做高端，我们做定制化；民营企业做低端，我们做系统集成。发挥我们的优势：更懂中国工厂，服务更及时。”
这个策略很快见效。在浙江一家民营汽车配件厂，工程公司针对其特殊工艺需求，量身定制了智能控制系统，成本只有进口系统的一半，效果却更好。厂长握着陈建国的手不放：“还是自己人懂自己人啊！”
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找上门来。工程公司的业务从珠三角、长三角，扩展到了环渤海、中西部地区。年轻的技术人员们频繁出差，晒黑了，累瘦了，但眼睛里始终有光。
基础研究所这边，也迎来了突破。刘研究员带领团队，从工程实践中提炼出的“多尺度信息融合理论”，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表了系列论文，被引次数迅速攀升。更难得的是，这套理论反过来指导了工程实践，解决了好几个技术难题。
“小陆，你说得对。”刘研究员兴奋地找到陆云瑶，“理论和实践，真是鸡生蛋、蛋生鸡！”
陆云瑶看着老同志焕发第二春的样子，由衷地高兴。改革的阵痛正在过去，新的活力正在迸发。
十一月，北京下了第一场雪。陆云瑶接到了王学勤院士的电话。
“小陆，专项中期评估要开始了。”王院士的声音透着疲惫，“有些议论，说你们太偏向应用，基础研究投入不足。”
“王老，我们的基础研究没有削弱，只是在转型。”陆云瑶解释，“而且，通过工程反哺，基础研究的经费反而增加了。”
“我知道。”王院士顿了顿，“但你要准备好，评估组里有不同意见的人。”
果然，评估会上，一位从海外回来的年轻专家尖锐质疑：“陆教授，我看过你们的论文产出，数量是不少，但真正原创性的突破不多。专项的初衷是攻克基础瓶颈，不是搞技术推广。”
这个问题很尖锐。陆云瑶没有回避：“您说得对，原创性突破还不够。但我想请问：如果不深入产业实践，我们怎么知道真正的瓶颈在哪里？坐在书斋里能做出接地气的原创吗？”
她调出数据：“这一年来，我们从工程实践中提炼了37个基础科学问题，组织了12个攻关团队。其中，已经有3个方向取得了国际同行认可的进展。”
接着，她请刘研究员上台，详细介绍“多尺度信息融合理论”的诞生过程——如何从一个具体的生产线故障诊断问题，抽象出普遍性的科学问题，又如何用理论突破指导解决了一类技术难题。
生动的案例，扎实的数据，最终打动了评估组。专项顺利通过中期评估，经费还增加了20%。
会后，那位提出质疑的年轻专家特意找到陆云瑶：“陆老师，我收回我的话。你们走的这条路，也许更适合中国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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