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山势险峻,林木幽深,夜风穿过山谷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真有恶鬼在哭嚎。
山脚下那座小庙,比想象中更加破败——庙墙坍了大半,门板歪斜,唯有殿前一盏长明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投下昏黄的光晕。
苏晓搀扶着云澜落在庙前时,已是后半夜。
云澜的脸色比离开土地庙时更差,归墟之力的侵蚀因强行催动噬空而加剧,无情道意的反噬也蠢蠢欲动。
他几乎完全靠苏晓支撑才能站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有人吗?”
苏晓朝庙内轻唤。
没有回应。
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噼啪轻响。
她扶着云澜步入庙堂。
殿内空荡,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地藏王菩萨的泥塑金身斑驳剥落,露出底下灰色的胎土。
唯有香炉里插着三支燃了一半的香,烟气袅袅,证明这里并非完全无人。
“在……后面……”
云澜哑声说,手指向佛像后方。
苏晓绕到佛像后,果然见一道小门。
推开门,是个简陋的禅房,一榻一桌一凳,桌上摆着半碗冷粥。
榻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盘膝而坐,闭目入定,对二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前辈?”
苏晓试探着唤道。
老僧缓缓睁眼。
那双眼睛浑浊得像是蒙了层雾,却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云澜。
他的目光在云澜身上停了很久,久到苏晓几乎以为他看出了云澜的身份。
“施主……有伤。”
老僧开口,声音干涩如枯木,
“老衲……无能为力。”
“晚辈只求借宝地暂歇,不敢劳烦前辈。”
苏晓扶着云澜在榻边坐下。
老僧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入定去了。
彩珠从苏晓衣襟游出,警惕地在禅房内游走一圈,确认没有危险,这才回到苏晓身边,担忧地看着云澜。
云澜此刻的状况极糟。
归墟之力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经脉中肆虐,无情道意则趁虚而入,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心神。
他额上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猩红的眸子时而涣散时而凝聚,显然在与体内两股力量殊死抗争。
苏晓握住他的手,灵力源源不断渡过去。
但这就像往漏水的缸里倒水,只能暂时缓解,无法根治。
“大日如来炎……”
她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一定在这附近。金光寺有古怪,黑风山也有庙……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云澜艰难地摇头:“不……必冒险……”
“不是冒险。”
苏晓看着他苍白的脸,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云澜,你还记得在青石镇我说过的话吗?”
若救你需要成魔,那便成魔。
若护你需要屠尽天下,那便屠尽天下。
云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着她,看着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看着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体内……有火。”
苏晓缓缓道。
云澜一怔。
苏晓松开他的手,站起身。
她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结印。
随着她的动作,周身开始浮现出淡淡的五色光华——这是有情道韵的外显。
但这一次,五色光华中,隐隐透出一缕纯白的光。
那光起初很微弱,像是晨曦初露时的第一缕天光。
但渐渐地,它越来越亮,越来越纯粹,光芒中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符文流转,散发出一种至净至洁、却又包容万物的气息。
禅房内,长明灯的火苗忽然剧烈跳动,仿佛朝拜君王。
老僧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这是……”
云澜瞳孔骤缩。
“净世莲火。”
苏晓睁开眼,眸中映着那纯白的光芒,
“我在九天雷劫中,于寂灭神光中领悟的一缕火种。它不属五行,不属阴阳,源于毁灭,却孕育新生……或许,能克制归墟之力。”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云澜知道,这缕火种意味着什么——
这是她在雷劫中悟道的根本之一,是她新道的核心具现,剥离它,无异于自毁道基!
“不行。”
云澜咬牙,想要阻止,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苏晓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与他平视。
纯白的光芒从她掌心升腾而起,化作一朵虚幻的莲花,花瓣层层绽放,莲心处是一点跳动的纯白火焰。
“云澜,听我说。”
她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定,
“这火种在我体内,只能慢慢温养。但你的伤等不了。归墟之力每时每刻都在侵蚀你,无情道意随时可能反噬。等你找到大日如来炎,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她伸手,指尖轻触他的眉心。
那点纯白火焰顺着她的指尖,缓缓飘向云澜。
“这火种,是我的一部分。我将它给你,不是牺牲,是分享。”
苏晓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你的道与我的道,本就可相融。那日在戈壁,你我灵力共鸣时,我就感觉到了。净世莲火在你体内,或许……能催生出新的可能。”
云澜想拒绝,想说“不值得”,想说“我可以等”。
但所有的言语,都在那朵纯白莲花没入眉心的瞬间,哽在喉中。
痛。
极致的痛。
不是肉身的痛,而是神魂被撕裂、被洗涤、被重塑的痛。
净世莲火至净至洁,与云澜体内狂暴的煞气、阴寒的归墟之力、冰冷的无情道意,格格不入。
火焰所过之处,如同滚烫的烙铁烙在寒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云澜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额上青筋暴起。
猩红的眸子时而涣散成一片空白,时而被纯白光芒占据,时而又恢复猩红,变幻不定。
苏晓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这有多痛,就像将灵魂的一部分生生剥离。
但她不能停,也不能犹豫。
净世莲火一旦开始转移,就不能中断。
“撑住……”
她哽咽着,
“云澜,撑住……”
彩珠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喷出冰凉的水汽想帮云澜降温,一会儿又怕打扰到苏晓,只能焦躁地咬着尾巴。
禅房内,纯白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房间映得如同白昼。
长明灯的火苗已经完全伏倒,仿佛在朝拜那朵莲花。
老僧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浑浊的眼中倒映着纯白的光,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诵经。
时间一点点流逝。
云澜的颤抖渐渐平息。
那些在他体内肆虐的力量,在净世莲火的净化下,开始退却、消融。
归墟之力如同遇到克星,节节败退,最终被逼到丹田一角,被纯白火焰层层包裹,化作一颗暗沉的珠子,暂时封印。
无情道意也在火焰的灼烧下,重新缩回识海深处,封印加固。
纯白光芒缓缓内敛,最终完全没入云澜体内。
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虽然伤势未愈,内里依旧空虚,但最致命的危机,已经解除。
苏晓松开他的手,身体晃了晃,几乎瘫软在地。
剥离火种对她而言同样是重创,此刻她只觉得神魂空虚,灵力枯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苏晓抬头,对上云澜的眼睛。
那双猩红的眸子依旧,但深处多了一点纯白的光芒,像是雪地里的红梅,冷冽中透出暖意。
“你……”
云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不再虚弱。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痛惜、愤怒,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恐慌的在意。
“我没事。”
苏晓勉强笑了笑,
“只是有些累。你感觉如何?”
云澜没有回答。
他扶她到榻边坐下,自己则盘膝坐在她对面,双手抵住她的掌心,精纯的灵力渡过去——不再是煞气,而是经过净世莲火净化后的、温和而磅礴的力量。
苏晓闭上眼,任由那股力量滋养自己枯竭的经脉和神魂。
她能感觉到,云澜的灵力中,多了一份与她同源的温暖。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灵力在彼此间循环流转。
彩珠终于松了口气,蜷在苏晓脚边,沉沉睡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禅房时,苏晓睁开眼。
虽然神魂依旧虚弱,但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她看向云澜——他还在调息,周身气息平稳悠长,归墟之力的侵蚀被彻底压制,无情道意的反噬也平息了。
成功了。
她轻轻抽回手,不想打扰他。
但云澜立刻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晨光中,他的眉眼清晰如刻。
墨发依旧用那支荆钗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猩红的眸子里,那点纯白光芒若隐若现。
“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苏晓垂下眼睫:“我说过了,不是牺牲,是分享。”
“那是你的道基。”
云澜盯着她,
“剥离火种,你的修为会停滞,甚至可能倒退。”
“那就再修回来。”
苏晓抬眼,笑容清浅,
“我有情道的根本是‘心’,不是‘火’。火种给你,我心依旧。”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但云澜知道不是。道基受损,对任何修士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而她为了他,毫不犹豫地做了。
他伸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
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苏晓。”
他唤她的名字,第一次如此郑重,
“此恩,我记下了。”
“不是恩。”
苏晓摇头,握住他的手,
“是债。你欠我的,以后……要慢慢还。”
云澜怔了怔,随即,那常年冰封的唇角,竟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好。”他说。
晨光渐亮,禅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带着肃杀之气,转眼就到了庙门前。
苏晓和云澜同时起身。
彩珠也惊醒,瞬间游到苏晓肩头,警惕地竖起鳞片。
禅房门被推开,老僧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浑浊的模样。
他看了看院中,缓缓道:“施主……麻烦来了。”
两人走出禅房。
庙院里,站着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身穿玄色道袍的中年修士,面容冷峻,修为赫然是元婴初期。
他身后跟着的,有金丹,有筑基,服饰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胸口绣着一枚金色的太阳徽记。
“正道联盟,烈日堂。”
云澜冷冷道出对方的身份。
那中年修士目光如电,扫过云澜,又落在苏晓身上,最后停在她肩头的彩珠上。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冰冷的审视。
“云澜,苏晓。”
他开口,声音洪亮如钟,
“我乃烈日堂执事,烈阳子。奉联盟之命,请二位前往天枢城,接受质询。”
“质询什么?”
苏晓上前一步,挡在云澜身前——尽管他现在伤势好转,但她还是不自觉地想要保护他。
烈阳子冷笑:“还需我说吗?你二人与魔界勾结,残杀同道,修炼邪功,搅乱中域安宁。数日前,更在青石镇外击杀数名修士,手段残忍。如今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证据?”
云澜眼神一冷,
“何人作证?”
“自然有证人。”
烈阳子拍了拍手。
人群中走出三个人——正是那日在青石镇外,被苏晓和云澜击退的玄阴教修士中的三个。
他们此刻换上了普通散修的服饰,但眼中的怨毒之色丝毫未减。
“就是他们!”
其中一人指着苏晓,尖声道,
“这妖女修炼邪功,迷惑人心!那魔头更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我们亲眼所见,青石镇外的尸体,都是他们杀的!”
另一人附和:“他们还与魔界幽泉右使秘密会面,意图勾结魔界,祸乱中域!我等拼死才逃出来报信!”
颠倒黑白,栽赃陷害。
苏晓气得浑身发抖。
彩珠更是嘶鸣一声,就要冲出去,被她按住了。
烈阳子满意地点点头:“人证物证俱在,二位还有何话说?若是束手就擒,随我回天枢城接受审判,或许还能从轻发落。若是负隅顽抗……”
他身后,十几名修士同时亮出法器,杀气腾腾。
云澜将苏晓拉到身后,猩红的眸子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烈阳子脸上:
“若我说不呢?”
“那就休怪烈日堂执行联盟法令,将尔等——就地正法!”
烈阳子厉喝,周身腾起炽热的金色火焰,元婴威压轰然释放!
几乎同时,庙外山林中,又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
“烈阳子,你这伪君子,动作倒快。”
黑雾弥漫,幽泉带着四名魔修,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他依旧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竖瞳扫过烈阳子,又看向云澜和苏晓,笑容玩味。
“不过,这二位可是我魔尊重楼看中的人。你要动他们,问过魔界了吗?”
局势瞬间变得诡异。
正道联盟烈日堂,魔界幽泉右使,两方人马将小小的破庙团团围住。
而被围在中间的云澜和苏晓,反倒成了风暴的中心。
烈阳子脸色难看:“幽泉!你魔界敢公然插手我正道联盟事务?”
“插手又如何?”
幽泉把玩着一缕黑雾,
“这二位,我魔界要定了。你若识相,现在就滚。否则……”
他竖瞳中金芒一闪,身后四名魔修同时释放出狂暴的魔气。
两股威压在空中碰撞,庙院的石板寸寸龟裂,残破的墙壁簌簌落灰。
老僧依旧站在禅房门口,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苏晓握紧了云澜的手。
前有狼,后有虎。
正道联盟要抓他们去“审判”,魔界要“请”他们去魔渊。
无论哪一边,都不是善地。
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因为她能感觉到他体内流淌的、与她同源的净世莲火,因为他们并肩而立。
云澜低头看她,猩红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倒影。
“怕吗?”他轻声问。
苏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该怕的,是他们。”
她看向烈阳子,又看向幽泉,声音清晰而坚定:
“你们不是都要我们吗?那就看看——”
“今日,谁能带走我们。”
晨光彻底照亮黑风山。
破庙之中,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而共同的敌人,已然浮现。
不是一方,而是两方。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身迎战。
因为有了彼此,便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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