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干燥的黄土官道,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
这声音,已经伴随了孙权一个多月。
从建业到长安,从江南的烟雨朦胧,到关中的尘土飞扬,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车窗的帘子被风卷起一角,孙权那双碧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窗外。没有了长江两岸连绵不绝的青翠,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塬。天空是那种高远而纯粹的湛蓝,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刺眼的金黄。
这里,就是那个男人的腹地。
他缓缓闭上眼睛,那股混杂着尘土与干草味道的空气,呛得他有些不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江东陷落那一日的景象。
他没有亲眼看到董卓的坦克军团,但那毁天灭地的传说,早已随着溃败的兵士,传遍了整个江东。据说,那是一种刀枪不入,能喷吐烈火的钢铁巨兽,任何坚固的城墙在它面前,都如同纸糊一般。
兄长孙策,那个被誉为“江东小霸王”,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男人,在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里,只有潦草而绝望的几个字:“非人力可敌,速走。”
可又能走到哪里去?
普天之下,皆为董土。
当董卓的大军兵不血刃地进入建业时,孙权没有选择逃亡,也没有选择玉石俱焚。他遣散了府中最后的亲卫,穿着一身素服,带着母亲和年幼的弟妹,平静地走出了府门,站在了那位董军主将的面前。
他记得那个主将看他的眼神,没有轻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漠然。
“相国有令,孙家子弟,皆带回长安。”
那一刻,孙权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想起了死在长沙的父亲孙坚,想起了战死沙场的兄长孙策。孙家两代人浴血拼杀,用无数鲜血与生命换来的基业,在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不甘。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刺,深深烙在他的心脏上。每日每夜,都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可他又能如何?
他今年,才不过十八岁。手中无一兵一卒,身后是需要他保护的孤儿寡母。他的所有,都被那个男人捏在掌心。
“公子,快到长安了。”车外,传来护卫低沉的声音。
孙权睁开眼,那双碧色的眸子里,所有的不甘、仇恨与痛苦,都已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表面不起一丝波澜。
他知道,从踏入长安城的那一刻起,他不再是江东孙家的继承人,不再是那个可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只是一个阶下囚,一个名为“孙权”的战利品。
他必须活下去。
像一头在寒冬里潜伏的孤狼,收起所有的獠牙与利爪,用最卑微的姿态,等待冰雪消融,等待春日惊雷的那一刻。
车队缓缓驶入长安城门。
预想中的萧条与破败并未出现。孙权的瞳孔,微微收缩。
宽阔得能容纳十余辆马车并行的街道,用一种灰黑色的、平整光滑的材料铺就。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那些行人的脸上,没有战乱年代常见的麻木与菜色,反而带着一种饱食终日后的红润与安逸。
他甚至看到几个孩童,在街边追逐嬉戏。其中一个孩子,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玩具,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冲啊!铁浮屠!碾碎他们!”
孙权的心,被这声童稚的呐喊,狠狠刺了一下。
原来,毁灭他家园的梦魇,竟已成为这长安城里,孩童们最崇拜的玩具。
这是何等的讽刺。
车队没有前往廷尉的大牢,也没有去往任何关押囚犯的官署,而是在城南一处僻静的街区停下。眼前,是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朱漆大门,铜环兽首,门口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
“公子,到了。这里以后便是您的府邸。”护卫队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孙权走下马车,抬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牌匾,上面空空如也,没有题字。
他心中冷笑。
这便是那个男人的手段么?将他圈养在一座华美的牢笼里,赐予他远超囚徒的待遇,却又用这种方式,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是一个没有名分、没有过去的“无名氏”。
府中的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仆役、侍女,一应俱全。他们恭敬地向孙权行礼,口称“公子”,但孙权能从他们低垂的眼帘下,感觉到那份小心翼翼的监视。
他的母亲和弟妹被安置在后院,有专门的侍女照料。孙权去看望过一次,母亲吴夫人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只是反复叮嘱他一句话:“仲谋,忍。”
一个“忍”字,道尽了所有的辛酸与无奈。
是夜。
孙权独自一人,站在书房里。
这间书房很大,布置得极为雅致。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竹简和纸质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农桑地理,应有尽有。
他随手抽出一卷纸质书,触手光滑,纸质坚韧,远非江东那些粗糙的蔡侯纸可比。书上的字迹,是用一种标准化的、清晰的印刷体印成,而非手抄。
他翻开一页,上面画着一幅他从未见过的农具图,旁边标注着:“新式曲辕犁,可节省畜力三成,提高耕作效率五成以上。已于建安二年,由相国府颁行天下。”
建安二年……那时候,兄长还在与袁术鏖战。而那个男人,却已经开始在关中,推行这种足以改变国本的农具了。
他又抽出一本,是关于算学的。里面充斥着大量他从未见过的符号与公式,其复杂与精妙程度,让他这个自诩精于算计的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本,又一本。
孙权一本本地翻阅下去,越看,心越沉。
这些,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夫、一个残暴的国贼,能捣鼓出来的东西。农业、工业、算学、地理……董卓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从根本上,改造着这个世界。
他曾经以为,董卓的强大,仅仅在于那些钢铁巨兽。
现在他才明白,那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可怕的,是藏在冰山之下的,那个庞大而缜密的,推动着一切变革的头脑。
他输得不冤。
孙权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董卓。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或许是一个全新的时代。而那个男人,正是这个时代的开创者。
他该如何自处?
是继续抱着那份不切实际的仇恨,在怨愤中枯萎,还是……
“吱呀——”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侍女端着一盏烛台,躬身而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色深衣,面容沉静的中年文士。
孙权认得他。
此人是董卓的心腹谋主,李儒。那个传说中,毒杀了废帝刘辩,手段比毒蛇更阴冷的男人。
“孙公子,”李儒的脸上,带着一丝礼节性的微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显得格外阴冷,“夜深了,公子还在苦读,真是勤勉。”
孙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李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相国大人听闻公子已至长安,特意在府中备下薄宴,为公子接风洗尘。”
来了。
孙权的心猛地一跳。
该来的,终究要来。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羞辱。是当众痛骂,还是像对待曹操、袁绍那般,极尽嘲讽?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有劳文优先生带路。”孙权的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理了理衣冠,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埋藏在那双碧色的眼眸之下。
他跟在李儒身后,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华美的囚笼,走向那座权力与恐怖的中心——相国府。
他知道,今夜,他将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个主宰他命运的男人。
那将是一场,决定他未来生死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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