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被他这带着几分笨拙的话语搅得心绪更加纷乱。
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纠缠带来的战栗还未完全平息,身体残留的陌生快感与此刻手腕的酸痛交织着,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离经叛道。
就在这心神恍惚的当口,薛林氏那张总是慈爱含笑的脸,却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干娘温暖的掌心,关切的叮咛,那句饱含期盼的“兄友妹恭”……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帐内氤氲的暧昧与滚烫。
她浑身猛地一僵,如同从一场绮丽却致命的幻梦中骤然惊醒。
“不……不对……”
碧桃像是被烫到一般,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推开了薛允琛依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向后缩去,直到脊背抵上冰凉的床柱,拉开一段距离。
薛允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怔,凤眸微眯,方才那点罕见的柔和迅速褪去,危险的暗光重新凝聚。
“怎么了?”
碧桃抱着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挣扎,还有一丝决绝的痛楚。
“二哥……”
她声音嘶哑,带着未褪的哽咽,却异常清晰。
“我们不能这样……真的不能了。”
薛允琛眉头紧锁,面色沉了下来。
“理由?”
“夫人……”
碧桃的眼眶瞬间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羞愤,而是因为深切的愧疚。
“干娘于我……恩重如山。她待我如亲生,给我身份,教我道理,怜我惜我……她期盼的,是我们兄妹和睦,是家宅安宁。”
她的泪水大颗大颗滚落,砸在被面上。
“可我……我却在这里,与你……做下这等……背德之事。”
她几乎说不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自己的心。
“我如何对得起干娘的信任和厚爱?我……我不能叫她失望,不能让她伤心……更不能,毁了这个家的体面!”
她抬起泪眼,望向薛允琛,那眼神里有哀求,有绝望,也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二哥,你走吧。以后……人前人后你都是我的二哥,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薛允琛的脸色,在她的话语中一点点变得铁青,那双凤眸里的风暴骤然加剧,几乎要喷薄而出。
“放过你?”
他嗤笑一声,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
“因为母亲?因为那该死的名分?碧桃,你看着我!”
他猛地倾身,再次逼近,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柱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问问你自己的心!”
他低吼,气息灼热而急促,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怒意与一种近乎偏执的痛楚。
“对我……难道就真的没有半分……情愫?”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泪雾,看进她灵魂最深处,捕捉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动摇或柔软。
碧桃被迫迎视着他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几乎窒息。
有吗?
那些惊慌失措下的心跳加速,那些在他笨拙示好时心底泛起的微澜……算吗?
可那些,与对干娘的恩情,与内心坚守的伦常底线相比,太轻了,也太罪恶了。
她不能有。
也不敢有。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定。
她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薛允琛的胸膛。
“二哥,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你一直,都只是将我当作一件玩物罢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惨淡自嘲的弧度。
“高兴了便来撩拨逗弄,不高兴了便弃之不顾。可我不是玩物,二哥。我也有心,也会痛,也会累。”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陪你玩这样危险又无望的游戏了。”
“干娘的恩情,我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够了,二少爷。以后,请唤我妹妹。人后,也请你……莫要再来了。”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最冷硬的冰雹,砸在薛允琛心上。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
她眼中的决绝,没有丝毫作伪,那里面……真的没有他渴望捕捉到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留恋或情意。
只有愧疚,只有疏离,只有斩断一切的冰冷。
“玩物……”
他喃喃重复,声音干涩破碎,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那张总是张扬着不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茫然无措的慌乱,还有……深可见骨的痛楚。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她的目光灼伤。
“不是的……”
他摇着头,语无伦次,目光慌乱的扫过她泪痕斑斑的脸,最后落在她那只指节泛红的手上。
他忽然想起自己方才的粗暴,想起她哭着说手酸……
“对不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触她的手,又在半空僵住,手指蜷缩起来。
“我不该……不该那样对你……不该弄疼你……碧桃,我……”
他从未如此慌乱,如此词穷。
平日的虚张声势,桀骜不驯,在她这番冰冷决绝的言辞面前,溃不成军。
他此刻的模样,不像那个嚣张跋扈的薛二少爷,倒更像一个做错了事,害怕被抛弃的少年,笨拙地想要挽回,却不知从何做起。
碧桃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楚和慌乱,心尖像是被细针狠狠刺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但她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偏过头,不再看他。
“你走吧。”
她重复道,声音疲惫而沙哑。
“二哥。”
薛允琛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盛满火焰或戏谑的风眸,此刻被一片沉黯的灰败覆盖。
他死死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心如刀割的痛,有难以置信的惊,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恐惧她的话。
是真的。
恐惧她。
真的…
对他毫无情意。
最终,他没有再说一个字。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他猛地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出了窗户,迅速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
只是那离去的背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仓皇,狼狈。
帐内,重归死寂。
只有墙角地灯的火苗,兀自跳动着,映着碧桃满脸冰凉的泪痕,和那尚残留着他滚烫气息的床榻。
她缓缓蜷缩起身子,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地颤抖起来。
方才的坚决,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筑起的堤坝。
此刻,堤坝之内,愧疚、恐惧、茫然,还有那被她强行否认却依旧在心底深处蠢蠢欲动的陌生情愫,如同汹涌的暗潮,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喜欢启蒙丫鬟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启蒙丫鬟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