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轩来过的第三天。
瓷心斋刚开门不久,一辆黑色奔驰停在门口。
车上下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岁,身材微胖,穿着深灰色中山装,手里盘着一对核桃。面容和善,眼神却锐利。
后面跟着个年轻人,三十出头,提着公文包,像是助理。
王天河迎上去:“两位,看东西还是修东西?”
中年男人微笑:“找许心许师傅。听说他这儿有件永乐青花梅瓶,来看看。”
声音洪亮,带着南方口音。
许心从工作台抬起头。
“我就是许心。”
“久仰。”中年男人递上名片,“鄙人赵永年,苏州做纺织的,也玩点收藏。”
名片简洁:赵永年 \\| 永年纺织 \\| 董事长
许心接过:“赵老板怎么知道梅瓶在我这儿?”
“沈明轩沈先生介绍的。”赵永年笑道,“他说您这儿有件好东西,让我来看看。不瞒您说,我找永乐青花找了三年了。”
许心打量他。
中山装是定制的,料子考究。手上的核桃包浆厚重,至少盘了十年。气质不像暴发户,倒像老派藏家。
“东西在里间。”许心起身,“请。”
三人进里间。
梅瓶摆在铺着绒布的桌上,灯光特意调整过,釉色青翠。
赵永年眼睛一亮。
他没急着上手,而是围着桌子慢慢走了一圈。
从不同角度观察。
“器型端正。”他喃喃,“永乐梅瓶,口小颈短,肩丰胫瘦,这件对。”
然后戴上白手套。
“许师傅,能上手吗?”
“请。”
赵永年小心捧起梅瓶,先掂分量。
“压手。”他点头,“胎骨沉,对。”
然后看釉面。
手指隔着手套轻抚瓶身,感受釉的肥润。
“釉如凝脂。”他赞叹,“这釉光,仿不出来。”
再看青花。
他拿出自带的高倍放大镜,仔细看铁锈斑。
“苏麻离青料,晕散自然。”他边看边说,“铁锈斑深入胎骨,不是浮在表面。好。”
最后看底足。
砂底,火石红,旋坯痕,跳刀痕。
看了足足十分钟。
“开门。”赵永年放下瓶子,摘下手套,“永乐官窑青花缠枝莲梅瓶,真品无疑。”
许心问:“赵老板觉得值多少?”
“市场价,”赵永年沉吟,“一千二到一千五。品相这么好,上拍可能更高。”
“赵老板有兴趣?”
“有。”赵永年直截了当,“但我要知道来历。”
许心把沈明轩说的复述一遍。
海外回流,英国客户祖传,合法购藏,传承有序。
赵永年听完,点点头:“手续齐全?”
“沈先生提供了文件。”许心说,“但我只负责鉴定,不担保交易。”
“理解。”赵永年笑道,“许师傅的规矩,我听说过。这样,您出鉴定书,我直接和沈明轩谈。成交后,按行规付您鉴定费。”
很合理的提议。
许心却问:“赵老板不自己带专家再看看?”
“信得过您。”赵永年说,“您的眼力,圈里公认。您说开门,我就认。”
太爽快了。
爽快得有些不正常。
许心想起楚澜的话:太顺了,像圈套。
“赵老板,”许心试探,“苏州离北京不近,您为这件瓶子专程跑一趟?”
“值得。”赵永年说,“永乐青花可遇不可求。我三年前在嘉德见过一件,当时钱不凑手,被人拍走了。后悔到现在。”
“那件是什么纹饰?”
“岁寒三友。”赵永年脱口而出,“青花发色不如这件,还有冲线。”
对答如流。
许心又问:“赵老板主要收什么?”
“明清官窑。”赵永年如数家珍,“青花、彩瓷、单色釉都收。最喜欢的还是永乐宣德青花,苏麻离青料那种韵味,后来再也没有。”
“成化斗彩呢?”
“也收。”赵永年笑道,“去年拍了对成化斗彩鸡缸杯,仿的,但画工极精,当工艺品玩。”
应对自然,不像装的。
许心沉默。
赵永年见状,说:“许师傅要是觉得不踏实,我可以先付定金。十万二十万都行,表明诚意。”
“那倒不用。”许心说,“鉴定书我可以出,但需要时间。有些检测要做。”
“理解。”赵永年起身,“那我等您消息。三天够吗?”
“够了。”
送走赵永年,王天河凑过来。
“心哥,这赵老板挺懂行啊。”
“嗯。”许心若有所思,“太懂了。”
“懂还不好?”
“懂,又太爽快。”许心说,“一千多万的东西,看半小时就定。不合常理。”
周世宏从后面出来:“会不会人家真有钱,不在乎?”
“有钱人更谨慎。”许心摇头,“越有钱,越怕买假。”
他回到工作台,拿出梅瓶。
再看。
釉色,青花,胎骨,底足。
每一样都对。
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天河,”许心说,“去博物院借台便携x荧光仪。”
“现在?”
“现在。”
下午,仪器借来了。
许心关上门,开始检测。
青花料成分:钴、铁、锰比例,符合苏麻离青特征。
胎土成分:高岭土含量,与永乐官窑数据吻合。
釉层厚度:0.2毫米,正常。
一切数据都指向真品。
“难道真是我多疑了?”许心皱眉。
墨云轻声说:“有时候东西太对,反而让人不安。”
“你也觉得有问题?”
“说不清。”墨云看着梅瓶,“就是感觉......太完美了。像教科书上的标本。”
对了。
就是这种感觉。
真品会有瑕疵,有时代局限,有工匠的偶然性。
但这件,完美得像按标准答案做出来的。
许心拿起放大镜,再次细看青花纹饰。
缠枝莲,每一朵都饱满,每一片叶子都流畅。
但看久了,发现一个问题:太规整了。
永乐青花的画工,是匠人手工绘制,会有细微的差异,会有笔触的轻重。
这件,每一笔都均匀。
像印刷的。
“墨云,”许心忽然问,“现代高仿,最高能做到什么程度?”
“胎釉成分可以仿。”墨云说,“甚至老化痕迹也可以做。但画工的气韵,最难。”
“如果不用手工画呢?”
“那用什么?”
许心没回答。
他想起最近看过的一篇论文:3d扫描+微喷技术,可以完美复制纹饰。
但那是理论。
真有人做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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