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分寸。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堵厚厚的冰墙,将嬴蟒所有汹涌的情绪和恳切的劝说,都毫不留情地挡了回去。也再次将他自己,牢牢地锁在了那无人可以真正触及的、沉默而冰冷的世界里。
嬴蟒看着他这副样子,满腔话语堵在胸口,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知道,自己这番话,怕是半分也没能敲进赵乾心里去。二姐的警告也好,自己的恳求也罢,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赵乾已经重新垂下眼眸,拿起另一份文书,仿佛刚才那场近乎摊牌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我们再来核对一遍沿途的补给点吧。”他语气平淡如初,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冰冷的“正事”上。
嬴蟒握了握拳,终究只能颓然松开,将满腹的忧虑与不解,再次压回心底。他看着赵乾专注的侧影,心中只剩下更深的困惑与无力——这个男人,他的心里,究竟装着什么?又在乎什么?为何能将所有事都处理得完美无瑕,却唯独将最该温暖的身边人,置于冰天雪地之中?
“哐当!”
嬴蟒再也按捺不住胸中那股憋了许久的火气和憋闷,猛地冲上前,一把将赵乾手中那卷勾画得密密麻麻的文书劈手夺了过来,重重拍在旁边的桌案上。纸张散开,墨迹未干的路线图扭曲地摊在那里。
“赵乾!”嬴蟒额角青筋微跳,声音因极力压制怒意而显得有些变形,“今天!我们必须把话先说清楚!我这暴脾气,我实在是忍不了了!你别给我在这儿装模作样看这些破纸!”
赵乾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地、极慢地抬起头,目光终于不再是落在文书或地图上,而是直直地、平静无波地,迎上了嬴蟒喷火般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愠怒,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耐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七哥,”他开口,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你以为,你得了这份‘安全使’的差事,真的很得脸吗?”
嬴蟒一愣。
赵乾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却字字诛心的语调说道:“你以为,二姐是真的很器重你,才把这份功劳让给你吗?你以为,她是不信任我的能力,才选择信任你吗?”
三个反问,一个比一个尖锐,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撕开嬴蟒下意识为自己、也为二姐行为寻找的“合理”解释。
赵乾微微偏头,似乎在审视着嬴蟒脸上变幻的神色,然后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冰冷而残酷:
“二姐是看你这么多年,在赢家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成绩,经商虽有小成,却远不足以支撑门庭,更谈不上为家族在朝野增添分量。她是看你……不成器,恨铁不成钢,才在圣上面前,为你争取了这个或许能‘立功露脸’的机会。她是在给你机会,给你压力,让你必须做成这件事,逼着你成长、担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平淡地扫过嬴蟒骤然苍白又涨红的脸色。
“至于我?像我就不用了。”赵乾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近乎傲慢的自信,“我本身,就已经很好了。赢家内外事务,我能处理;家庭地位,个人贡献,我未必需要这种‘护送’之功来增添。我不需要任何人,特意为我‘争取’什么机会。”
这话简直狂妄到了极点,却又偏偏让嬴蟒无法反驳。因为赵乾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和资本。他的能力和贡献,赢家上下有目共睹。
“再说了,”赵乾话锋一转,语气更沉,“七哥你忘了二姐那天特意强调的话了?‘姒儿的教育,乃是重中之重’。这说明什么?”
他直视着嬴蟒的眼睛,一字一顿:“这说明,我们家姒儿,前途无量。没有明确指示就是最好的指示,拥有无限可能。二姐对她,委以厚望。她,才是我和嬴娡未来最重要的‘事’,也是赢家未来真正的希望所在。”
嬴蟒心头一震。姒儿那孩子,他自然是看着长大的,冰雪聪明,悟性极高,远非同龄孩童可比。只是……
“你也是差不多从小看着你侄女长大的,”赵乾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谦逊”,“想必小侄女的天资如何,你应该是很清楚的。这一点,就不必我多说了吧?竟是我自己家的女儿,我自己夸太多,我自己……也不好意思。”
这最后一句,简直是杀人诛心。用最“谦逊”的语气,说着最自负的话,将姒儿的优秀定性为“无需多言”的事实,也间接抬高了他作为父亲的身份和分量。
赵乾看着嬴蟒被他这番话噎得脸色铁青、胸膛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终于给出了结论,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礼貌却疏离的平静:
“所以,我想,七哥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少管我们两口子的闲事,比较好。专心把二姐交代的差事办好,才是正理。”
说罢,他不再看嬴蟒,伸手从容地将桌上散乱的文书重新拢好,抚平,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几乎撕破脸的对话,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嬴蟒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又迅速褪去,只剩下透心的冰凉和无力。赵乾这张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寥寥数语,不仅彻底否定了二姐“器重”自己的温情解读,将其归结为“恨铁不成钢”的施舍和压力;更用姒儿的前途和重要性,巧妙地将“夫妻关系”定义为“他们两口子的闲事”,堵死了他所有以“家人关心”为名的干涉理由;最后,还云淡风轻地彰显了自身无需外力提携的绝对能力与价值。
每一句都精准地踩在嬴蟒的痛处和软肋上,偏偏又逻辑清晰,难以驳斥。嬴蟒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准备好的质问、恳求、甚至怒骂,在赵乾这番冰冷锋利、居高临下的“剖析”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那么……多管闲事。
他彻底败下阵来。
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挫败感席卷了嬴蟒。他看着赵乾重新专注于文书的侧影,那副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扰乱他心绪的沉稳模样,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说服这个男人,甚至无法真正触碰到他内心的壁垒。
嬴蟒颓然地后退了一步,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他默默地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门口。他知道,关于妹妹嬴娡的处境,他再也无能为力。那个叫赵乾的男人,他的心是铁石铸就的,外面还包裹着完美的冰壳。
嬴蟒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偏厅的,身后的门被他带得哐当一声响。院子里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却丝毫没能浇熄他心头的邪火,反而让那股被赵乾言语激起的羞愤、不甘和一种近乎狂暴的斗志,烧得更旺了。
他脚步虚浮又急促,在回廊下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下,胸膛剧烈起伏,对着空气咬牙切齿地低吼:
“好!好!好!我好心当成驴肝肺!让我办事是吧?我办!我办给你看!我让你好好看看,我嬴蟒能把事情办得有多漂亮!我让你瞪大眼睛看清楚,我这个人,到底有多优秀!等着瞧!”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身后那扇紧闭的门在宣战,声音压抑扭曲,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神却亮得吓人,混杂着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激将出来的狠劲。那模样,与平日精明圆滑的七爷判若两人,倒真有几分“疯魔”了。
贴身伺候的小厮远远看见主子这副失魂落魄又状若癫狂的模样,吓得不轻,小心翼翼地蹭过来,试探着轻声问道:“主子……您……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嬴蟒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瞪向小厮,吓得小厮倒退半步。
“怎么了?”嬴蟒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怨气,“还不是我们家那位‘好姑爷’!好一个赵乾!不识好人心!我……” 他哽住了,那些市井里骂人的粗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没有当着下人的面真的骂出口,但心里早已将“狗咬吕洞宾”、“赵乾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翻来覆去骂了千百遍。
他喘着粗气,看着小厮战战兢兢、噤若寒蝉的样子,满腔的憋屈和火气更是无处宣泄,只能狠狠一甩袖子:“算了!跟你说有什么用!走!”
小厮哪里还敢多问半个字,连忙低下头,缩着肩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再触怒这位明显处于爆发边缘的主子。
嬴蟒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脚步比来时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懑都踩进青石板里。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灼热:这次护送嬴粟、嬴苏上京的差事,他必须做到极致!必须万无一失!必须漂漂亮亮!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尤其是让那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赵乾看到,他嬴蟒,不是废物!不是需要姐姐施舍机会的“不成器”之人!他能担得起重任,他能立得下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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