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分头探秘
三日后，晨雾未散，蜀岗。
这座位于扬州城西的山岗并不算高，却因古木参天、藤蔓丛生而显得阴森幽邃。传说蜀汉时期，诸葛亮曾在此设坛祭天，故得“蜀岗”之名。千年来，无数文人墨客在此留下诗篇，却少有人知，山腹深处另有乾坤。
苏墨与江辰踏着露水湿滑的石阶上山。
二人皆换了装束。苏墨一袭青灰色劲装，腰悬量天尺，外罩一件不起眼的蓑衣，遮住了身形轮廓；江辰依旧黑衣，但换了一双软底快靴，行走间无声无息，背后长条包裹用粗布重新裹过，掩去了剑柄形状。
“陆师兄说在‘祭天台’遗址会合。”苏墨望着前方被藤蔓半掩的石碑，碑上“祭天台”三个古篆字已风化得模糊不清，“按照羊皮地图标注，入口就在这附近。”
江辰没有答话，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柄尺长短刃，出鞘速度比背后长剑更快。
晨雾在林间流动，像一层乳白色的纱幔。偶有鸟鸣传来，声音在空寂的山林中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不对劲。”江辰忽然停步，声音压得极低，“太安静了。”
苏墨凝神细听。确实，除了远处偶尔的鸟鸣，近处竟连虫声都无。这本该是春日山林最热闹的时辰。
“小心——”江辰话未说完，异变突生！
左侧三丈外的灌木丛中，三道黑影破雾而出！不是人，是三支通体漆黑的弩箭，箭身细如竹筷，箭尖闪着幽蓝寒光，直射苏墨面门、咽喉、心口！
江辰一脚踢起地上石块。石块飞起，精准地撞偏了两支弩箭，“夺夺”两声钉在旁边树干上。第三支箭已至苏墨胸前，苏墨身形急退，量天尺在身前划出一道弧光，“叮”的一声将弩箭击落。
箭刚落，第二波攻击已至！
这次是六支弩箭，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同时射来！箭速更快，角度更刁钻，显然是有高手在暗中操控。
江辰长剑终于出鞘。黑剑化作一片模糊的剑幕，剑刃破空发出尖锐啸音，六支弩箭在剑幕前纷纷断折！
但攻势并未停止。
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弩箭如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射来，每一波都更密集、更快！箭矢破空的“嗤嗤”声连成一片，仿佛有数十张强弩在同时发射。
苏墨和江辰背靠背，一人持尺，一人执剑，在箭雨中苦苦支撑。量天尺的白光与黑剑的灰影交织成一张防护网，弩箭撞在网上一一碎裂，但两人的内力也在急速消耗。
“这样下去不行！”苏墨额头见汗，“必须找出弩手位置！”
他忽然将量天尺往地上一插，双手结印，尺身白光大盛。下一刻，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尺身上！
“乾坤倒转，破妄显真！”
量天尺剧烈震颤，尺身爆发出刺目白光。白光如涟漪般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晨雾被驱散，树木山石的轮廓变得清晰——而在三十丈外的几处树冠中，隐约可见十几个黑衣身影正操作着某种机括弩具！
“在那里！”江辰眼神一冷，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出！
他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几个起落已至最近的一处树冠下。剑光一闪，树冠中传来一声闷哼，一个黑衣人捂着喉咙跌落下来。
但江辰并未停手，剑势一转，又扑向第二处树冠。
苏墨也动了。他拔出量天尺，身形飘忽如鬼魅，竟踩着树干垂直而上，尺尖点向另一处树冠中的弩手。
两人的突袭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半柱香时间，十二个弩手尽数毙命。
苏墨从树冠跃下，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口精血和“破妄显真”之术消耗不小。他走到一具尸体旁，掀开面巾——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汉子，手中握着一具精巧的机弩，弩身上刻着一个鬼头图案。
“往生门‘鬼手堂’的连珠弩。”江辰冷声道，“这种弩一次可装十二支箭，十二具连弩齐发，便是宗师高手也难全身而退。”
苏墨脸色凝重：“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日会来？又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
只有一个可能——陆明轩出卖了他们。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还要进去吗？”江辰问。
苏墨沉默片刻，望向雾气深处：“既然来了，总要看看里面有什么。况且……”
他顿了顿：“我也想当面问问师兄，究竟为何。”
两人继续前行。
穿过一片密林，前方出现一道断崖。断崖高约十丈，崖壁上爬满青苔藤蔓。按照羊皮地图标注，入口就在断崖下方。
苏墨在崖边仔细搜寻，果然在一处藤蔓特别茂密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被藤蔓遮掩得严严实实，若非事先知道位置，绝难发现。
“我先下。”江辰说着，已纵身跃下。
苏墨紧随其后。
洞口向下倾斜，内部幽暗潮湿。两人点燃火折子，发现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石壁上刻着些模糊的图案，似乎是先秦时期的云纹和星图。
甬道很长，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高不见顶，四周石壁上嵌着些发光的石头，散发出幽幽蓝光。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门。
门高五丈，宽三丈，门上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图案，正中是一个狰狞的鬼首，鬼首张着大口，口中漆黑一片，仿佛通往无尽的深渊。
“九幽之门……”苏墨喃喃道。
青铜门前，站着一个人。
青衫，负手，背对他们。正是陆明轩。
“师兄。”苏墨停步，量天尺已握在手中。
陆明轩缓缓转身。他的脸色比三日前更加苍白，胸口那道漆黑掌印似乎又扩散了些，但眼神依旧平静。
“师弟，你来了。”他笑了笑，“比我想象的晚了些。外面的弩手，解决了？”
“解决了。”苏墨盯着他，“师兄不该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陆明轩神色不变，“解释为何会有弩手伏击？解释为何我知道你们会来？还是解释……我究竟是谁？”
他向前走了两步，蓝光映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师弟，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剑，不是毒药，而是‘信任’二字。你信任我，所以来了；我信任你，所以在这里等你。但这份信任，究竟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苏墨心中一凛：“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明轩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话音刚落，异变再起！
青铜门上的鬼首，那双空洞的眼眶中，忽然亮起两点红光！
“小心！”江辰厉喝，一把推开苏墨。
几乎是同时，鬼首口中喷出一股漆黑雾气！雾气所过之处，地面石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竟被溶出一个个坑洞！
陆明轩早有准备，身形急退，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捏碎。玉符化作一道青光护住他周身，黑雾触到青光，发出“嗤嗤”声响，却无法侵入。
苏墨和江辰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人虽反应极快，但黑雾扩散速度更快，眨眼间已笼罩大半个空间！
江辰一剑斩向黑雾，剑锋过处，黑雾被切开一道口子，但随即又合拢。这雾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向他们涌来。
“用火！”苏墨急道，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纸。这是青云阁秘制的“离火符”，专克阴邪之物。
符纸燃起，化作两团赤红火焰。火焰与黑雾接触，爆发出“噼啪”声响，黑雾果然被逼退了些。但符纸燃烧极快，不过三息已化为灰烬。
“这样撑不了多久！”江辰沉声道，他的黑衣下摆已被黑雾腐蚀出几个破洞，皮肤传来灼痛感。
就在这时，陆明轩的声音从黑雾另一侧传来：“师弟，想活命的话，照我说的做！用你的量天尺，点向青铜门正中那颗星辰图案！”
苏墨抬头，果然看见青铜门上方刻着一幅星图，其中一颗星辰的位置特别突出。
他犹豫了一瞬。
“信我一次！”陆明轩的声音带着急切，“我若想害你们，何必多此一举？”
苏墨一咬牙，量天尺脱手飞出，尺尖精准地点在那颗星辰图案上。
“嗡——”
青铜门剧烈震颤起来！门上的日月星辰图案逐一亮起，仿佛活了过来。那颗被点中的星辰，更是爆发出刺目金光！
金光与黑雾接触，黑雾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不过几个呼吸，弥漫空间的黑雾已消散大半。
青铜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以及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
“快进来！”陆明轩已闪身进入门内。
苏墨和江辰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上嵌着发光的石头，勉强照亮前路。三人一路向下，走了约莫百级台阶，前方再次开阔。
这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地宫。
地宫呈圆形，直径超过五十丈。穹顶上镶嵌着无数发光的宝石，排列成周天星辰的图案。地宫中央，是一个直径十丈的圆形水池，池水漆黑如墨，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出刺骨的寒气。
水池周围，立着九根青铜柱，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不同的凶兽图案。而在水池正上方，悬浮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面残缺的铜镜，镜面破碎，只剩三分之一，边缘处有玄奥的符文流转。镜身散发着淡淡的青金色光芒，与玄罹、简心身上的玄冥印记同源。
“玄冥镜碎片……”苏墨失声道。
陆明轩走到池边，望着那面悬浮的残镜，眼神复杂：“没错，这就是玄罹在龙岗山丢失的那块最大碎片。但它不是被‘盗走’，而是自己‘飞’到了这里。”
“自己飞？”苏墨一怔。
“玄冥镜是玄冥族圣物，有灵性。”陆明轩解释道，“二十年前玄罹坠入此界时，镜子碎裂，最大的一块碎片感应到九幽地宫的阴气，自行遁入此地温养。而玄夜之所以策划‘铁山血夜’，一方面是为了血祭开启幽冥通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找这块碎片——他需要用它来稳固降临后的法身。”
他转身看向苏墨：“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知道碎片在这里，并且故意引导玄罹去龙岗山，又故意在现场留下青云令牌，为的就是嫁祸青云阁，挑起内乱。”
苏墨心中震动：“那个人是谁？”
陆明轩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一根青铜柱旁，伸手抚摸柱身上的凶兽浮雕：“师弟，你可知道这九根柱子代表什么？”
苏墨摇头。
“这是‘九幽锁魂阵’。”陆明轩的声音变得低沉，“以九幽寒泉为基，以九凶兽柱为引，可锁住生灵魂魄，炼化为幽冥奴仆。而要启动此阵，需要九个修为高深的武者，站在九根柱子前，同时将真气注入柱中。”
他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往生门这次的目标，不是开启九幽之门，而是用这阵法，将一批高手炼成幽冥傀儡。”
话音刚落，地宫四周的阴影中，忽然走出八个人。
八个黑衣人，分站八根青铜柱前。他们气息沉凝，显然都是高手，但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仿佛被控制了心神。
“还差一个。”陆明轩看向苏墨和江辰，“你们说，他们会选谁？”
江辰长剑横在胸前，眼神冰冷。
苏墨却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陆明轩：“师兄，你胸口的‘幽冥蚀心掌’……”
“是假的。”陆明轩苦笑，“不，也不能说完全假。掌印是真的，但毒已解。我故意装作重伤将死，是为了引一个人现身——那个在我身上下掌，又假装给我解药，实则在我体内种下‘幽冥魂种’的人。”
他看向地宫入口：“你还不出来吗？大长老。”
脚步声响起。
司徒玄缓步走入地宫。他依旧是那身青布长衫，手持檀木念珠，但眼神却与三日前截然不同——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明轩，你让为师很失望。”司徒玄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会乖乖按照计划，将苏墨引到此地，站在最后一根柱子前。没想到，你竟然背叛了我。”
陆明轩笑了，笑容里带着悲凉：“师父，我也曾以为，您真的是为了青云阁，为了天下苍生。直到三个月前，我在您书房暗格中，发现了那本《幽冥转生诀》，以及您与往生门主往来的密信，我才知道……”
他声音颤抖：“二十年前，勾结幽冥尊主玄夜，害玄罹坠入此界的，不是别人，正是您。而您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财富，而是为了——长生。”
司徒玄面色不变：“长生有何错？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我苦修六十载，武功已至化境，却仍逃不过生老病死。而幽冥之道，可让人魂魄不灭，肉身不朽。我为何不能追求？”
“所以您就出卖此界，引幽冥入侵？”苏墨厉声道，“您可知，若幽冥降临，亿万生灵都将沦为幽冥奴仆，永世不得超生！”
“那又如何？”司徒玄淡淡道，“蝼蚁而已。只要我能得证长生，成就幽冥法身，便是此界尽灭，又与我何干？”
他看向陆明轩：“明轩，为师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站到第九根柱子前，启动大阵。待阵法完成，我可将你魂魄抽离，炼成幽冥将，虽失肉身，却得永生。否则……”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团漆黑火焰：“我便让你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陆明轩没有动，而是看向苏墨：“师弟，还记得我三日前说的话吗？‘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阻止往生门再开幽冥之门’。这句话，是真的。”
他忽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空中。精血化作一道血色符印，印向司徒玄！
“冥顽不灵。”司徒玄冷哼，漆黑火焰迎向血色符印。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爆发出沉闷的巨响。气浪翻滚，震得地宫穹顶的宝石簌簌掉落。
与此同时，那八个站在青铜柱前的黑衣人，同时动了！
他们双手按在柱身上，真气狂涌而入。九根青铜柱同时亮起漆黑光芒，柱身上的凶兽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
水池中的九幽寒泉开始沸腾，漆黑的池水翻滚，散发出更加刺骨的寒气。悬浮在水池上方的玄冥镜碎片，光芒也变得不稳定起来，忽明忽暗。
“阵法启动了！”陆明轩急道，“师弟，江兄，必须打断他们！否则阵法完成，这地宫中的所有人，魂魄都会被吸入九幽寒泉，炼成幽冥傀儡！”
江辰已率先出手。他的剑快到极致，一剑刺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但那黑衣人仿佛没有知觉，任由长剑刺穿胸膛，双手依旧死死按在青铜柱上。而柱身上的凶兽浮雕，竟射出一道黑光，顺着江辰的剑身反噬而来！
江辰闷哼一声，连退三步，剑身上凝结出一层黑色冰晶。
“这些人都被控制了心神，不畏生死。”陆明轩喊道，“必须毁掉青铜柱，或者打断池中的阵法核心！”
苏墨看向沸腾的九幽寒泉，又看向悬浮的玄冥镜碎片，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记得玄罹说过，玄冥镜是玄冥族圣物，可沟通阴阳，镇压幽冥。而九幽寒泉乃至阴之物，玄冥镜碎片悬于其上，不是偶然——
“它在镇压寒泉！”苏墨脱口而出，“玄冥镜碎片之所以在这里，不是为了温养，而是为了镇压九幽寒泉，防止幽冥之气外泄！”
陆明轩一怔，随即恍然：“你是说……”
“如果我们取走碎片，九幽寒泉失去镇压，幽冥之气爆发，确实可能酿成大祸。”苏墨快速说道，“但反过来说，如果我们能激发碎片的全部力量，或许能反过来镇压整个地宫，甚至毁掉这座九幽锁魂阵！”
“怎么激发？”江辰问。
苏墨从怀中取出那枚朱雀令：“以此物为引，以我精血为媒，或许可以。”
朱雀令属火，至阳至刚；九幽寒泉属水，至阴至寒。阴阳相冲，必生剧变。而玄冥镜本就是调和阴阳之物，若能以朱雀令的纯阳之力激发，或许真能爆发出镇压幽冥的力量。
但这风险极大——一旦失败，朱雀令毁，他也将遭受反噬，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当场殒命。
“我来。”江辰忽然道。
“江兄？”
“我的‘孤影剑道’源自锦衣卫秘传，其中有一式‘焚魂燃血’，可短时间内将气血修为提升至极限。”江辰声音平静，“你专心激发朱雀令，我来为你护法。”
苏墨看向他，看到那双一向冰冷的眼眸中，此刻竟有一丝决绝的笑意。
“好。”苏墨重重点头。
他盘膝坐下，将朱雀令置于掌心，双手结印。江辰则持剑站在他身前，面向司徒玄和那八个黑衣人，剑身上开始浮现淡淡的血色光晕。
陆明轩也走到苏墨另一侧，量天尺横在胸前：“师弟，你放心施为。有我在，无人能近你三尺之内。”
司徒玄看着三人，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抬手，九根青铜柱上的黑光更盛。池中的九幽寒泉已完全沸腾，漆黑的水汽升腾，在地宫上空凝聚成一片黑云。黑云中，隐约可见无数鬼影翻腾，发出凄厉的哀嚎。
阵法，已到关键时刻。
苏墨闭目，将全部心神沉入朱雀令中。
他要做的，不仅是以精血激发朱雀令，还要以自身为桥梁，将朱雀令的纯阳之力导入玄冥镜碎片，再借碎片之力，镇压整个地宫。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他的命，以及在场所有人的命。
同一时间，居庸关外。
春风已绿了燕山，但关隘两侧的山峰上，积雪仍未完全消融。这座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险隘，此刻正迎来一队特殊的旅人。
十二匹西域良驹，拉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通体漆黑，车厢上刻着火焰纹路，正是魔教的标志。车前车后各有六骑护卫，皆是红袍劲装，腰佩弯刀，眼神锐利。
秦渊和简心坐在马车中。
车厢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毛毯，角落里还燃着安神的熏香。但秦渊却无心享受，他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险峻的关山。
居庸关是出塞的咽喉要道，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一条狭长的谷道，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年明成祖五次北征，皆由此出关；而清军数次入寇，也多次在此与明军激战。
如今，关墙上依旧飘扬着大明的日月旗，但守军已换成了孙传庭的部属。秦渊能看到城头上忙碌的士兵身影，也能看到关外远处，清军营寨升起的袅袅炊烟。
和平，只是暂时的。
“秦大哥，你在想什么？”简心轻声问。她靠在软垫上，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但依旧苍白。
秦渊放下车帘，转头看她：“在想苏墨。他南下已近十日，音讯全无。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简心握住他的手：“苏公子智计超群，又有江辰大哥在身边，定会逢凶化吉的。”
秦渊点头，但眉头仍未舒展。他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而他们却被蒙在鼓里。
马车忽然停下。
“怎么回事？”秦渊问。
车外传来魔教护卫的声音：“秦公子，关前有人拦路，自称青云阁特使，有要事求见。”
青云阁特使？
秦渊与简心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苏墨南下，青云阁在江南的人手他自会联络，怎会突然派特使来居庸关拦截？
“我去看看。”秦渊说着，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关前空地上，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一身青衫，面容清癯，手持一柄折扇。他身后站着两个劲装汉子，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内家高手。
“在下青云阁江南分舵副舵主，李文轩。”中年文士拱手道，“奉少阁主之命，特来请秦公子改道南下，有要事相商。”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秦渊接过信，拆开。信确实是苏墨的笔迹，内容也很简单：
“秦兄见字如晤。江南有变，事关幽冥往生，亟需兄台相助。请即改道南下，至扬州蜀岗一会。详情面谈。苏墨手书。”
信的末尾，还盖着苏墨的私人印鉴——一方鸡血石小印，刻着“墨香”二字。这是苏墨最珍爱的私印，从不离身。
笔迹、印鉴都对，内容也符合苏墨的行文习惯。
但秦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墨现在何处？”他问。
“少阁主已在蜀岗等候。”李文轩答道，“此事关系重大，少阁主特意嘱咐，请秦公子务必亲自前往，且不可带魔教中人同行。”
秦渊皱眉：“为何？”
“少阁主未明言，只说‘魔教中或有幽冥眼线，此事需绝对机密’。”李文轩神色郑重，“秦公子，少阁主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铁山旧事，龙岗新疑，皆系于此行’。”
铁山旧事，龙岗新疑。
这八个字，让秦渊心中一震。铁山营血案，龙岗山玄冥镜碎片失窃，这两件事一直是他心中未解之谜。苏墨以此相邀，显然已掌握了关键线索。
但……
秦渊看向李文轩身后的两个劲装汉子。这两人气息沉凝，武功不弱，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不敢与他对视。
“二位如何称呼？”秦渊忽然问那两人。
左边汉子答道：“在下青云阁江南分舵执事，王猛。”
右边汉子道：“在下李刚。”
秦渊点头，忽然问道：“苏墨最喜欢喝什么茶？”
三人皆是一怔。李文轩笑道：“少阁主雅好品茗，尤爱西湖龙井，这江南皆知。”
“错了。”秦渊淡淡道，“苏墨最爱的不是龙井，是金陵雨花茶。他说龙井太淡，雨花茶香而醇厚，更合他脾胃。此事，只有亲近之人才知。”
他顿了顿，看向李文轩：“你们，不是青云阁的人。”
话音未落，李文轩脸色大变，折扇一展，三道寒光从扇骨中射出，直取秦渊面门！
几乎同时，他身后两个汉子也动了，一人扑向秦渊，一人冲向马车！
秦渊虽武功尽废，但战场搏杀的本能还在。他侧身躲过三道寒光，顺手从腰间拔出随身短刀——这是临行前凌尘所赠，刀身轻薄，适合他现在使用。
短刀与王猛的长剑交击，秦渊被震得连退三步，虎口迸裂。他现在的内力连寻常武者都不如，硬碰硬根本不是对手。
但魔教护卫已反应过来。
“保护秦公子！”为首的护卫头领厉喝，六名护卫同时拔刀，将秦渊护在中间。另外六人则拦住冲向马车的李刚。
战斗瞬间爆发。
李文轩的折扇武功极为诡异，扇骨中暗藏机关，时而有钢针射出，时而有毒粉喷洒。他一人独斗三名魔教护卫，竟不落下风。
王猛和李刚也是高手，剑法狠辣，招招夺命。魔教护卫虽人数占优，但武功稍逊，一时竟被三人压制。
秦渊被护在中间，心中焦急。他看出这些魔教护卫不是李文轩三人的对手，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简心，待在车里别出来！”他朝马车喊道，同时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简心给他的保命之物，里面装的是“七步迷魂散”，中者七步内必倒。
他看准时机，在王猛一剑逼退一名护卫的瞬间，将瓷瓶掷出！
瓷瓶在空中炸开，白色粉末弥漫。王猛猝不及防，吸入了少许，顿时身形一晃。
“好机会！”一名魔教护卫趁机一刀斩去，在王猛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李文轩已察觉不妙，折扇连挥，逼退围攻的护卫，喝道：“撤！”
三人身形急退，向关外山林掠去。魔教护卫要追，秦渊却抬手制止：“别追了，小心有埋伏。”
他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简心安然无恙，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秦大哥，你没事吧？”她急问。
“没事。”秦渊摇头，心中却沉甸甸的。
这些人冒充青云阁特使，显然是早有预谋。他们知道苏墨与自己的关系，知道铁山营和龙岗山的事，甚至能模仿苏墨的笔迹和印鉴——这说明，对方对青云阁内部极为熟悉，很可能就是青云阁的人。
而他们拦截自己，目的很明确：阻止自己去西域，或者……将自己引到别处。
“秦公子，现在怎么办？”护卫头领问道，他肩头受了轻伤，正在包扎。
秦渊沉思片刻：“继续西行。”
“可是这些人……”
“正因为有人拦截，说明西行之路是对的。”秦渊沉声道，“对方越不想我们去西域，越说明西域之行关系重大。而且……”
他看向西方连绵的群山：“魔教圣池是唯一能让我们恢复武功的地方。没有武功，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护卫头领点头：“秦公子说得是。那我们加快行程，尽快出关。”
队伍重新启程。
马车驶过关门时，秦渊回头望了一眼居庸关巍峨的城墙。城头上，一个守军军官正朝他们挥手致意——那是孙传庭特意安排的，确保他们顺利出关。
但秦渊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出关之后，才是真正的险途。
马车驶入关外山道。山路崎岖，车速不得不放慢。两侧山峰如刀削斧劈，怪石嶙峋，偶尔有苍鹰盘旋而过，发出凄厉的鸣叫。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松林。
松林很密，枝叶交错，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斑驳光影。林间寂静得可怕，连鸟鸣声都没有。
秦渊心中警兆突生。
“停车！”他喝道。
马车戛然而止。
几乎同时，松林中射出数十支箭矢！箭矢如蝗，覆盖了整个车队！
“敌袭！”护卫头领厉喝，魔教护卫纷纷拔刀格挡箭矢。
但箭矢太多太密，两名护卫闪避不及，被射中要害，惨叫倒地。
秦渊将简心护在身下，短刀舞成一团光幕，勉强挡住射向马车的箭矢。但箭矢力道极大，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刀柄。
第一波箭雨过后，第二波又至！
这次不仅是箭矢，还有飞刀、铁蒺藜等暗器，从四面八方射来。显然，林中有不少伏兵。
“结阵！”护卫头领咬牙吼道。
剩下的十名护卫迅速围成一圈，将马车护在中间。他们背靠背，刀光如墙，总算勉强挡住了第二波攻击。
但伏兵已从林中现身。
约莫三十余人，皆黑衣蒙面，手持各式兵器。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提着一柄九环大刀，正是之前在黄河渡口袭击苏墨的那伙人的头领！
“秦渊，束手就擒，可留你全尸！”独眼大汉狞笑道。
秦渊站起身，将简心挡在身后。他知道，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这些伏兵显然早有准备，人数、武功都占优，而魔教护卫已折损两人，其余人也大多带伤。硬拼，必败无疑。
“你们是什么人？”秦渊沉声问，暗中给简心使了个眼色。
简心会意，悄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配置的几种毒粉，虽不致命，但可制造混乱。
独眼大汉大笑：“将死之人，何必多问？兄弟们，上！活捉秦渊，那个女人要活的，其余格杀勿论！”
三十余名黑衣人同时扑上！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魔教护卫虽勇，但寡不敌众。不过片刻，又有三人倒下。护卫头领独斗独眼大汉，刀光闪烁，却渐渐落入下风。
秦渊护着简心，短刀左支右绌。他武功尽废，全靠战场搏杀的经验支撑，但对方人多，很快他身上就添了几道伤口。
“秦大哥！”简心急呼，将手中毒粉撒出。
白色粉末弥漫，冲在最前的几个黑衣人吸入毒粉，顿时咳嗽不止，眼睛刺痛流泪。但后面的人立刻掩住口鼻，继续冲来。
“这样下去不行！”秦渊心中急转。
他忽然看到，松林边缘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车窗开着，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正冷冷地看着这边的战斗。
那个人……才是主谋！
秦渊心一横，对简心低声道：“我冲过去擒住那人，你趁机往西跑，魔教在西边三十里外有个接应点，你知道位置的。”
“不！我和你一起——”
“听话！”秦渊厉声道，一把推开她，朝那辆马车冲去！
他这一冲出乎所有人意料。独眼大汉一愣，随即吼道：“拦住他！”
几个黑衣人扑向秦渊。秦渊不躲不闪，短刀直刺，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一个黑衣人被他刺穿咽喉，但另一人的刀也砍在了他背上。
鲜血迸溅。
秦渊踉跄一步，却不停步，继续前冲。
简心眼泪夺眶而出，但她知道，此刻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她一咬牙，转身往西跑去——秦渊说得对，只有找到援兵，才能救他。
两个黑衣人想要追简心，却被魔教护卫拼死拦住。
秦渊终于冲到了那辆马车前。
车窗内，那个人缓缓转头。
当看清那人面容时，秦渊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那是一个他绝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一个本应在江南，本应是朋友，本应……
“是你……”秦渊的声音嘶哑。
那人笑了，笑容温和，眼神却冰冷如霜。
“秦兄，好久不见。”
【下章预告】
地宫之中，苏墨以朱雀令激发玄冥镜碎片，至阳至阴之力激烈碰撞，九幽锁魂阵濒临崩溃！陆明轩为护师弟，与司徒玄展开生死对决，终揭二十年前惊天阴谋。居庸关外，秦渊重伤被擒，简心西逃求援，而那个从马车中走出的人，竟是本应在蜀岗的苏墨——或者说，是一个与苏墨一模一样的人！第三百三十五章《绝地汇合》，看两条绝境中的线索如何交汇，看真假苏墨之谜如何揭开，看秦渊与苏墨这对生死之交，能否在幽冥黑手的阴谋下，守住最后的信任与侠义！绝境相逢，真伪难辨；生死与共，方见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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