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岩深处，死寂与炽热凝成沉重的枷锁，禁锢着每一寸空间，也禁锢着在场每一个人濒临崩断的心弦。
白茯苓那句“错误”与“不能要”，如同最锋利的冰凌，不仅刺穿了沈清辞，也让沈星河与路无涯心神俱震。
沈星河所化的漆黑凤凰发出低低的、近乎呜咽的悲鸣，赤黑凤目死死盯着白茯苓按在小腹上、骨节泛白的手，那姿态里的决绝与自我毁灭意味让他恐惧到骨髓发寒。他想靠近，想阻止，却被她周身那开始异常波动的冰蓝光晕中透出的排斥力所阻。
路无涯血瞳幽深，暗红魔元悬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丝阴暗的、得知这孽胎可能不存的扭曲快意，又被白茯苓此刻眼中那彻底冰封死寂的绝望所刺痛，更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混乱局面和沈清辞此刻模样的……近乎怜悯的寒意。
而风暴的中心，沈清辞在短暂的、仿佛神魂被彻底掏空的死寂之后，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被黑暗侵蚀的裂痕中，骤然迸发出一簇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被冰焰暂时冻结的熔岩发出咔嚓碎裂声。无视了沈星河警告的低吼和路无涯戒备的眼神，他的视线死死锁住白茯苓苍白决绝的脸。
“错误？”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一种执拗的、非要刨根问底的尖锐，“若无爱，若无心，若无半分情愿……你告诉我，白茯苓，你如何会‘犯错’？”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那一片空洞的冰寒中，挖掘出被掩埋的最后一点火星。
“归墟之隙，生之本源强行融合，是为了救你的命！那时你油尽灯枯，神魂将散，何来意识‘犯错’？”他步步紧逼，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凝固的岩浆上，“若你心中对我……对青珩……当真只剩下恨与厌，只剩下视作陌路甚至仇敌的冰冷，你的本源神魂，在最无设防的濒死之际，为何会选择接纳我的神力？为何会留下这‘错误’的根源？！”
他的质问，在炽热死寂的熔岩深渊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
白茯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按在小腹上的手指，蜷缩得更紧。
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掠过，那是被强行撕开伪装、暴露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疮疤的剧痛。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在最绝望、最黑暗、以为一切终结的时刻，在她决意用死亡斩断所有牵扯的时刻，为什么她的身体、她的本能、她残存的神魂，会选择抓住那唯一能带来生机的、属于他的力量？甚至……留下了这纠缠更深的烙印？
是求生欲压倒了一切吗？
还是说……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灵魂最隐秘的角落，那份对“青珩”的……从未真正熄灭的……
“不……”她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可怕的想法，声音破碎而尖锐，“不是！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醉了！我神志不清！我……我酒后发疯！”
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带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肯定：
“对！就是酒后乱性！就是个意外！一个荒唐的、可笑的、不该发生的意外！”她抬起眼，眼中重新凝聚起冰冷的、自我防御般的寒光，看向沈清辞，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个酒鬼，喝醉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这根本……根本无关情爱，只是个错误！一个连神界天规都绝不会允许存在的错误！”
她将一切归咎于酒精，归咎于失控，用最不堪的理由，来否定那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原因。
沈清辞看着她急于辩解、甚至不惜自污的模样，心头的痛楚与某种奇异的明悟交织。她越是激烈地否认，越是用力地将原因推向外部，反而越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对这份牵扯可能并非纯粹“错误”的恐慌，对她自己可能并未完全斩断情丝的恐慌。
“酒后乱性？意外？”沈清辞低声重复，冰焰几乎完全熄灭的眼眸深处，那点偏执的光芒却愈发灼人，甚至带上了一丝凄然的嘲弄，“白茯苓，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如同最后的审判，也如同绝望的祈求：
“若心已死，情已绝，就算醉到神魂颠倒，就算身处绝境本能求生……也绝不会，留下这样的‘意外’。”
“这个‘错误’的存在本身……就是证据。”
“证明你的心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白茯苓猛地捂住了耳朵，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近乎崩溃的低喊：“够了！别说了！”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的冰蓝色光晕波动得更加厉害，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濒临破碎的迹象。最可怕的是——
她眉心那枚象征着冰系战神神格、一直流转着纯净冰蓝光泽的神印，此刻，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不是温暖的绯红，而是一种灼热的、仿佛熔岩与鲜血混合的、带着不祥与暴戾气息的暗红色！那红色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从神印中心蔓延开来，侵蚀着原本冰蓝的纹路，散发出一种混乱、痛苦、决绝到极致的毁灭意味！
“茯苓！你的神印！”沈星河骇然惊呼，漆黑凤焰不顾一切地试图靠近，想要镇压那异常的变红，却被神印中陡然爆发出的、混合了冰寒与灼热的混乱力量弹开！
路无涯血瞳骤缩，失声道：“神力反噬？！心魔侵蚀？！”
沈清辞瞳孔猛缩，一直压抑的漆黑冰焰再次不受控制地窜起！他看得更清楚，那不仅仅是神力反噬或心魔那么简单！那是她的神格，她的本源，正在因为极致的痛苦、矛盾、自我否定与毁灭倾向，而发生着根本性的、危险至极的异变！
“看着我，茯苓！”沈清辞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严厉与焦急，试图用神念强行稳定她的心神，“停下！立刻停止你现在的念头！你会彻底毁了自己！”
然而，白茯苓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松开捂住耳朵的手，缓缓放下，摊开在眼前。指尖，竟也隐隐泛起了与眉心神印同源的暗红色纹路。
她低头，看着自己泛红的手，又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眉心那灼热刺痛、正在被血色侵蚀的神印。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惨淡，凄凉，却又带着一种彻底放弃挣扎、坠入无边黑暗的平静。
“错误……就是错误。”她喃喃自语，声音飘忽，“从根源上……就不该存在。”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小腹上，那里面，微弱的生命脉动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体极致的排斥与毁灭意志，变得愈发微弱、紊乱。
“神界不许……我，也不许。”
她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沈清辞。此刻，她眉心半蓝半红的神印，映衬着她苍白如雪的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的美，也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沈清辞，或者青珩……”她叫着他的名字，语气平静得可怕，“这个错误，由我开始……”
她周身的冰蓝与暗红交织的光晕，猛然向内急剧坍缩！一股毁灭性的、旨在抹除自身某一部分存在的恐怖力量，从她体内爆发开来，目标直指——
腹中那尚未成型的胎儿！
“不——！！！”沈清辞、沈星河、路无涯三人同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三道强大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撞向那层自我毁灭的光晕！
熔岩深渊，在这一刻，被刺目的光芒与毁灭的波动彻底淹没。
而白茯苓眉心，那冰蓝的神印，最后一点蓝色，也终于被那绝望的赤红，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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